原住民自我學術的初始及其所翻越的大山
本期專題
第59期
2024/06
文/陳叔倬、悠蘭‧多又 Yulan Toyuw
陳叔倬
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人類學組助理研究員
悠蘭.多又 Yulan Toyuw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臺灣語文學系博士候選人
I. 前言:原住民學術面對的資本與殖民二巨獸
談論原住民如何投入自我學術之前,必須先談論什麼是學術。歐人學者Max Weber於1917年在慕尼黑大學向大學生發表〈學術作為一種志業〉演講,他談到:「我們國民經濟學者,通常有個學究習慣,總是從問題的外援條件講起,我也預備從俗。因此,首先我要提出一個問題:學術作為一種物質意義下的職業,具有怎樣的面貌?基本言之,這個問題在今天實際問的是:一個決心取在學院裡從事學術工作為職業的研究生,居於怎樣的處境?」之後在演講中,比較美國與德國的學術生活內容(Weber 2001)。
在這篇演講中,提示了西方學術的面貌以及意義。此演講以資本為談論主軸,分析西方學術的資本性格:「一個身無恆產的年輕學者,要面對學院生涯的這種現實,必須承擔極大的風險……在學術的許多領域裡,德國大學也走上美國大學的發展路線。大型醫學或自然科學的研究機構,本是『國家資本主義型態』的企業;如果沒有龐大經費,這些機構即難以維持。這裡,我們碰到一個一切資本主義滋長之後都會造成的情況:『工人與生產工具的分離』。工人,即助理,完全仰賴國家交給他使用的工具;如此一來,他之依賴所屬機構的負責人,就如同工廠工人依賴僱主。機構負責人誠心地認為機構是『他的』機構,用他的方式去管理。因而助理的位置,經常和『準無產階級』或美國大學助理的差事一樣,缺乏保障。」(Weber 2001)
我國的學術生態,也朝這個方向發展。原住民投入學術,同樣必須面對資本問題:是否有足夠的資本投入學術、或以學術換取資本?是否能擺脫為資本服務的困境?是否能在機構內獲得位置?這些問題,或許與原住民身分無關,任何身處無產的一般人,都必須面對。當然原住民與非原住民相較,更為無產,因此面對學術資本困境,更為嚴酷。
但在比較學術資本困境之前,原住民從事學術更嚴重的問題是,如何對學術殖民進行抵抗。學術殖民指西方學者在19世紀和20世紀對殖民世界的知識生產和傳播,進行負面控制,包括獨尊西方理論和方法論、壟斷對學術知識的解釋、盜竊挪用原住民知識想法等。長期殖民學術之下,原住民的知識哲學被忽視、歷史被扭曲、傳習環境瓦解、價值體系崩壞、部落長者話語失去權威(Smith 1999;陳張培倫 2009)。
學術資本以及學術殖民,造成原住民在自我學術發展上,困難重重。但原住民投入至今,也確實有具體的進展。但是否已真實扭轉學術資本頹勢?翻轉學術殖民困境?本文將以此為討論重點。
本文回顧我國原住民自我學術1970至1990年代的形成狀況,介紹數位重要的原住民前輩如何與學術資本、學術殖民對抗,翻越多個大山,走進今日的學術現況。
II. 只能是助理
鹿野忠雄(1898-1942)對臺灣學術的重要性,不言可喻。他被稱為臺灣研究最重要的博物學家,研究領域橫跨考古學、地質學、動物學、植物學、民俗學、歷史學、民俗學。同時,他的文筆充滿文學性,今日臺灣文學界多人認為,鹿野是臺灣自然書寫第一人。於是,鹿野忠雄在學術、以及藝術(文學)上,都非常聞名(高嘉勵 2016)。
藝術是否是學術?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藝術通常被定義為人類創造美感或表達情感的活動。它可以包括繪畫、雕塑、音樂、舞蹈、文學、戲劇等多種形式。學術通常被定義為系統化地研究和探討知識的活動。它通常包括科學、工程、醫學、法律、商務等學科。許多人支持藝術是一種學術:他們相信藝術需要創造力和想像力,與學術相同;相信藝術可以幫助我們理解世界和我們在其中的位置,而這點也是學術追求的目標之一;相信藝術可以激勵和鼓舞我們,可以幫助我們在學術和其他領域取得成功。但相對的,也有許多人反對藝術是一種學術:他們相信藝術是一種主觀的體驗,而學術則是一種客觀的追求;相信藝術不需要系統的訓練或研究,而學術則需要;相信藝術的價值在於其美感或情感表達,而學術的價值在於其真理或知識。
但到了今日,學術與藝術的專業性,越來越被強調。其原因即前一段提出的學術資本化。學者、與藝術家逐漸形成專業,要經過專業訓練的學者或藝術家才被重視。專業化的另一個表現就是素人逐漸消失。這同樣也是學術殖民的結果。在傳統生活中通才無所不在,但在學術殖民之下,學科各自壁壘分明,使得由傳統知識養成的通才不再被讚賞,更造成傳統知識的斷裂。
這也凸顯出鹿野忠雄的特殊,被今日臺灣多個領域的學術界、以及文學界,高度讚揚。他的學術成就橫跨多重專業,在學科分類越分越細的今日,更屬難得。
然而,許多人今天提到鹿野忠雄,卻忽略了他的學術助理,阿美/噶瑪蘭人托泰.布典(Totai Buten,1910-1993)。1992年,臺人楊南郡在花蓮縣壽豐鄉光榮部落,偶遇托泰(那時他已改漢字名字為陳抵帶),以他為主角人物,寫成〈與子偕行〉報導文學(楊南郡、徐如林 2016)。楊南郡寫到,1933年夏天,28歲的鹿野忠雄回到臺灣,希望建立臺灣動物體系,並擴及地質、人文研究。鹿野那時準備開展更多實地調查,因此在臺東渡船場附近奔忙,尋找能通曉日語的「蕃人」,作為他的嚮導、翻譯兼研究助手。23歲的托泰發現了他。第二天兩人一起登上都巒山五天四夜採集標本。同年夏天,兩人帶隊登上三千六百多公尺的南湖大山。與其他原住民挑夫坦胸露背不同,托泰穿著與鹿野相似,並手持長槍、腰繫成排子彈。兩人之後合作持續高山田野調查9年;托泰不支酬,如影隨形,跋山涉水,甚至一同多次山岳首登(文字紀錄上),負責獵捕山獸,並就地剝製成標本。鹿野前去南洋之前,托泰被安排到臺北帝國大學理學部動物系工作,專門製作動物標本,並協助文政學部言語學研究室擔任蕃語研究助手。出於這樣的經歷,戰後擔任臺灣行政長官公署辦事員,地方自治後擔任壽豐鄉首任鄉長。
楊南郡認為,鹿野忠雄能成為日本時期臺灣最重要的自然史學者,托泰也應該有一分功勞吧。甚至戰後,仍持續接待日本來的師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托泰對楊南郡說:「這些師生就像屋簷下的燕子,每年都固定會來的。有一回來了一大群燕子,是日本正成大學的教授帶領的二十個學生,他們知道我家不夠住,就自帶了帳蓬,紮營在前院,一日三餐都在院子裡自行炊煮。」
托泰的整個人生,沒有為學術寫下一個字。但鹿野忠雄沒有他的協助,不可能完成他的學術/文學成果。鹿野的學術,是不是托泰的學術?鹿野筆下完成的臺灣動物、植物、地質、考古、史前史、民俗等論著,都有托泰的貢獻。托泰提供協助的領域,遠遠超過原住民領域。此服務在鹿野之後仍然持續,日人相繼渡海來臺,托泰不曾拒絕,所涉及學科可能還超過鹿野忠雄投入的學科。其中有一門學問是托泰專門,就是「鹿野忠雄研究」。在托泰過世之前,他是最了解鹿野忠雄的人。
托泰可能落筆嗎?這時就必須談到必須翻越的一道大山,文字書寫。
III. 文字
當泰雅人知道自己是從石頭蹦出來的人類時,就已經知道了文字,神話傳說把文字安放得很遙遠,必須一次又一次地聆聽,才能捕捉到文字蘊含的意義。泰雅人也把文字雕琢在臉上,但必須是有資格成為保衛家族的『人』,後來的漢人誤解那是古老的易經圖案。知道文字的存在並不只是男人,女人將文字織在衣服、帽子、裙子、綁腿甚至是被子,泰雅人讓文字包圍,感受到大自然的脈搏,賁張的眉毛也都像嬰兒睡著了。
到了我們生活的時代,每一個用刀槍砲彈闖進島嶼的民族宣稱,文字是他們發明的,至少,只能使用他們的文字。就這樣,泰雅人失去了擁有文字的資格,就像這座島嶼從來沒有誕生過泰雅人。(〈文字〉,瓦歷斯諾幹 2014:50)
泰雅人瓦歷斯於《瓦歷斯微小說》文學創作中所說,泰雅人很早就知道文字,是一種隱喻,不是真的具像文字。刀槍砲彈民族的文字,則是具象文字。根據語言學者研究,歸納得知全球約有7,000種語言,但文字不到300種(Ruhlen 1987; Daniel 1996)。也就是說,世界上大部分的語言沒有文字,其中包含臺灣原住民族語。學術研究也證實,語言與文字不必然直接關聯。許多沒有文字的語言,或借用文字來乘載語言(悠蘭.多又、陳叔倬 2022)。
原住民首次遇見殖民文字,應屬日文。日文是一種表音符號,原住民使用來拼寫族語較為可行。利用日文來紀錄原住民族語,最重大的學術成果是1935年出版的《原語による高砂族傳說集》。該集是臺北帝國大學言語學研究室的語言學者小川尚義、淺井惠倫,在經過調查記錄後,於1935年編纂出版,收錄了當時官方認定七個不同原住民族群的神話、傳說、和民間故事,目的是原住民族語的語言學研究以及紀錄口傳歷史。刊出形式包括:1. 族語羅馬字拼音;2. 日文單詞對譯;3. 日文翻譯。藉由1及2,語言學者可獲知該族語的語音、語義、初步語法。加上3,可獲知語用。待紀錄足夠語料,可進一步分析音韻、完整語法。小川與淺井請原住民協助,紀錄他們的口語,其中包括卑南人陸森寶(BaLiwakes Raera,1910-1988)。
日本時代名為森寶一郎的陸森寶,因童年就學嶄露頭角,於1927年時赴臺南師範學校就學。畢業後回臺東於任教音樂及體育至退休。1943年於小湊國小(今成功鎮忠孝國小)任教時,教過阿美人黃貴潮(林娜玲、蘇量義 2003)。陸森寶之後以音樂創作而為外界所熟知,但其參與語言學研究、並曾以族語書寫自傳,則少為人知。1930年小川與淺井赴南王社調查傳統神話時,陸森寶參與提供族語內容。1983年則以日文拼音進行純卑南語自傳創作。陸賢文在編撰他父親陸森寶的自傳手稿時,寫下編撰序:「我父親陸森寶先生,是在民國七十七年三月二十六日蒙主恩召的。他離開之後,關於他的生平事蹟,都是從他最親信的人口述當中得來的。這些口述資料雖然非常珍貴,但還是令人有些遺憾,遺憾的是:我們仍然不知道陸森寶先生真正的內心世界,以及他真正想告訴我們哪些事情?所以我常想,如果父親能夠留下一份親筆自傳的話,那就太好了!就可以彌補這些遺憾了!可惜沒有這些資料。直到民國九十一年十二月的某一天,我的二哥陸誠惠先生在整理衣櫃的時候,才在父親的衣櫃最底層那裡,發現到這份父親的親筆自傳。為此,我和二哥都非常驚喜。父親過世十四年之後,我們才發現到這份資料。但是接下來,我們又面臨一個大難題,就是我們看不懂這份資料裡面的內容;因為這份資料是用日文平假名寫成的,可是這不是日語,這是卑南語。也就是說,父親用日文平假名來拼寫卑南族的語言。我們卑南族自古以來是沒有文字的,所以我父親只好用這種方式來述說他的故事。父親這種文章,不但我和二哥看不懂,就連卑南族人和日本人都看不懂,大家都陷入在團團迷霧之中,真不知應該如何是好?……」(陸賢文 2008:126)。在親友的共同合作下,這份親筆自傳被翻譯出來,編纂成《陸森寶親筆自傳》,以手稿形式流傳於親友之間。原手稿創作於1983至1986年,內容是幼時到15歲少年會所時期,師範學校隻字未提。1983年進行的純族語(卑南語)手稿時間非常早,是族人手書族語的極早紀錄,但出版時是翻譯成漢字出版,甚為可惜。
阿美人黃貴潮(Lifok Oteng,1932-2009)雖然肢體殘障,但不以為意,終身投入阿美族語言與文化研究。國小畢業,是黃貴潮唯一正式的學歷,但他自1951年,即利用日文、羅馬字、注音符號拼寫阿美語,來記日記。在2000年出版的中文日記《遲我十年:Lifok生活日記》中,載有1951年至1972年間大量的中文翻譯內容。該書更早於1995年出版日文翻譯本(黃貴潮 1995)。根據書中附圖,可以理解原作不完全是使用阿美語,日文及中文一併使用;阿美語的紀錄方式,包括日文拼音、羅馬字拼音、注音符號拼音等。可惜的是,中文翻譯本跟日文翻譯本都沒有真實刊出日記中的族語。
即使如此,以上族人的自傳及日記,都是重要的自我學術。而且這樣的自我,是從個人的自我,關照到我群的自我。卑南人孫大川在為《遲我十年》寫序時,寫道:「Lifok日記的小歷史並不一定不能反應阿美族社會的大歷史。尤其對沒有文字的原住民來說,任何隻字片語的紀錄,都像發光的燭火,為我們照亮追溯祖先歷史的道路;更由於他不是大人物,寫的也不是什麼大事件,反而讓我們清楚的看到那時阿美族人具體且有血有肉的生活。從某種角度來說,Lifok日記對抗了漢人對臺灣的獨白史,不甘於被充滿權力意志的大歷史敘述所淹沒。蒐集、累積、整理、出版原住民這類殘存的材料,可以將臺灣原住民介入書寫活動的歷史,至少往前推進五十年。這對我們建構原住民的文學和歷史,應當可以產生一定的貢獻」(孫大川 2000:6-7)。
因此,任何族人對於生活的文字書寫,應當都能夠作為自我學術的成果。文字之外,歌,亦更是一種自我學術的重要路徑。
IV. 歌
對於族人的歡喜悲愁
陸爺爺總能靈敏的體會
他常說
撫慰心靈最好的方法
就是讓人們唱出心裡的感受
於是
他把族人的點點滴滴用歌記下來
讓感動的人 再去感動其他的人(林娜玲、蘇量義 2003:扉頁)
最古老的原住民歌,是有曲無詞、或是有曲但可隨興吟唱詞(林子晴、胡正恆 2015)。因文字的出現,一些曲的詞開始固著化,於是現代的原住民歌逐漸朝向完整的曲與詞都存在(孫大川 2007)。
卑南人陸森寶動筆自傳之外,更為人所知的是,他對於歌的創作。1927年17歲時赴臺南師範學校就學時,接受了正規的西洋音樂訓練,對鋼琴產生濃厚興趣,常常趁著課餘時間偷溜進琴房練琴。日人校長特別於周日開放讓他使用,由於他的努力,在校期間曾經得到全校鋼琴比賽冠軍(孫大川 2007)。
回到臺東家鄉教書,陸森寶主授音樂與體育。於是,陸森寶積極投入卑南歌的創作。他自己在1984年親筆手抄集結為《山地歌》歌本,收錄24首。1991年卑南人曾健次神父編輯的天主教聖歌《群族感頌(卑南族)》歌本,陸森寶創作有44首。其子陸賢文在陸森寶過世後彙編《陸森寶創作曲》,計43首。
卑南人孫大川在對他的傳記中提到,陸森寶坦承自己作詞作曲是基於一個非常簡單的理由:「他希望正在遺忘自己族語的年輕人,藉他的歌找到『山上的話』,從『山上的話』找到回『paLakuwan』(集會所)的路。換句話說,陸森寶重新回到卑南族的樂教傳統,召喚年輕的一輩一同來唱歌,贏回自己當下切入『歷史』的能力,搭蓋一個全新的『paLakuwan』,一個能讓『原初的國語』(族語)、『第一個國語』(日語)和『第二個國語』(漢語)可以對話、分享的場所」(孫大川 2008:129-130)。除了「文以載道」,陸森寶更認為「歌以載道」。至今臺東縣卑南鄉音樂人才濟濟,數十人投入傳統與流行音樂創作,其中多位是陸森寶的家族晚輩(陳建年、紀曉君、家家、昊恩、陳永龍、南王姐妹花等),更多是受到歌曲傳唱的影響而投入。
受教於陸森寶,黃貴潮同樣受到感召。在正式學校教育的最後一年,他受到陸森寶的啟蒙:「六年級的級任老師是卑南族的森寶一郎,也即是後來有名的卑南族民俗音樂家陸森寶先生。我對他有很深的印象,總記得他彈風琴帶我們唱歌的樣子,他可以說是我在音樂方面的啟蒙老師」(孫大川 1994a:7)。於是在黃貴潮80多年的生命裡,創作了上百首阿美族歌曲。
鄒人高一生(Uong’e Yata’uyungana,1908-1954)亦投入「歌以載道」的嘗試,遺憾的是,他太早殞落,因白色恐怖遇害。至今留下的有獄中家書,以及創作的歌。日本時代名為矢多一生的高一生,於1924年、早陸森寶3年入學臺南師範學院。在學時已展露音樂與文學天分,同樣的非常喜歡彈奏鋼琴。他創作的歌謠,內容包含行遊懷古、鼓勵遷居南方之地與農耕、傷別等。由於了解音樂和歌謠能夠深刻影響人的心靈,同時能化成一種看得見的行動力量,所以他用心創作了這些歌謠,鼓舞族人也提醒族人。在鄒族,高一生是第一位以固定的曲調和歌詞形式創作,對於鄒族歌曲的發展進行革命性變化。自此部落族人開始傳唱,並風起雲湧投入鄒族歌曲創作,皆是源自於高一生的提倡(浦忠成 2006)。
值得一提的是,高一生也曾經協助語言學者調查鄒語。1927年協助蘇聯語言學家尼古拉.聶夫斯基(N. A. Nevskij;漢名聶歷山)來臺從事一個月的田野鄒語調查,1935年於蘇聯出版《北方鄒族部落語言》。聶夫斯基描寫首次遇見高一生的情景:「矢多一生來自特富野社,每天都到達邦教鄒族青年學日語,協助警方推行臺灣各原住民族的日本化。從第二天起,他就成了我的老師,一直教了我近一個月的時間。如今發表的這部著作的第一部分,是我對這種十分有趣的語言研究的成果﹔這些研究主要是根據我的矢多一生老師向我提供的素材。我和他一起在臺灣山區冒著山區雨季嘩嘩不停的滂沱大雨,對這些素材作了初步的研究」(浦忠成 2006:32-33)。很明顯的,聶夫斯基深刻體認矢多一生是他的「語言學老師」,並在著作中清楚記錄。這事件60年後成為鄒人浦忠成投入自我學術的重要起點。
歌,與前段談到的生活書寫,無庸置疑的都能夠做為自我學術的成果。但這時族人將面對另一道大山:學位。
V. 學位與地位
一百年前,有個號稱人類學家的日本人,帶著笨重的機器上山,找到了記憶很好的老人,人類學家將聲音和面貌躲藏在大機器裡,回到森林長得很衰落的城市,他的論文果然獲致博士的榮耀,老人家也為他高興。
我的父親說出這一則往事,曾祖父就是其中的一位老人,我很為這類殖民科學抱屈,「那是沒有用的」,父親說:「那個人只有紀錄和文字,沒有神話、故事、夜晚和風。」(〈一百年前〉,瓦歷斯 2014:50)
傳統原住民社會沒有學校。原住民會走進自我學術,背後一定受到學者影響。陸森寶自己受到師範學校老師影響,又在學校影響了黃貴潮。雖說學術不一定跟學位有關,但隨著學術資本化的逐漸擴張,學術與學位的連動,越來越緊密。
原住民終究必須走進學術圈。博士學位是現今教育體制中,最高的學位。整理過去原住民獲得博士學位的歷史,最早的是阿美人陳進利,於1978年獲得日本九州大學農學院博士,專攻「水稻遺傳育種學」。返臺後在彰化師範大學任教,之後擔任監察院兩屆監察委員及一屆監察院副院長。阿美人莊人仰留學德國,獲得麻醉醫學博士學位,晚期亦轉入政界。歸化日本的泰雅人劉三富於日本獲得中國文學博士,長年在日本任教。1985年阿美人蔡中涵取得東京大學社會學博士,博士論文題目《蘇聯國際關係研究─赫魯雪夫時期》。返國即受徵召參選立法委員,後六連霸原住民立委席次。這四位外國博士的研究範疇,雖不是臺灣原住民,但之後也多少服務於原住民。
然而陳進利並非最早出國留學者,最早留學的原住民是泰雅人廖英助(Tesing Silan M. P.,1942- )。廖英助出生於今臺中市和平區環山部落,1962年就讀政治大學西方語言學系,是臺灣原住民最早一批大學生(之前原住民最高讀到專科)。1969年考取獎學金留學日本高知大學修習農業經濟,受教於語言學者山田幸宏,1972年兩人合作完成英文著作“A Phonology of Tayal”(〈泰雅語韻學〉)一文投稿,1974年正式刊出(Yamada and Liao 1974)。重要的是,廖英助掛名第二作者。以最嚴格的學術成果定義,這是最早「原住民身分作者」於「學術刊物出版」的紀錄。可惜他因家境沒能完成學業即回國,後服務於臺灣省政府至退休(悠蘭.多又 2015)。
廖英助於是從1971年開始,以錄音機進行語料收集,並逐步轉譯成羅馬拼音文字。即使沒有學術位置,他仍然不改其志。1990年於《民族學研究所資料彙編》以單一作者發表〈關於yumin piray和yabu ulay叔姪的諧和關係〉(1990a)、〈寫給家人的信〉(1990b)二文,內容即包括族語羅馬字拼音、漢字單詞對譯、漢字翻譯三種形式,與標準語料分析相符(同《原語による高砂族傳說集》)。廖英助在〈寫給家人的信〉前言寫道:「作者撰寫此封家書時,我的表兄弟們有的便已看懂了這泰雅爾語文,所以我請他們一起念給我親愛的祖母yumus qosi和全家人分享。另外,作者企盼此泰雅爾語文的記載方式,足以保留作者的童年事蹟及童年的生活及家庭生活回憶……期勉所有的泰雅爾人對於屬於自己的語言文字感到光榮與驕傲」(廖英助 1990b)。
2006年至2014年,廖英助自費出版《泰雅爾族語─漢語辭典》、《泰雅爾族人的文化專輯》(族語羅馬字拼音─漢字翻譯)兩大套書。在《泰雅爾族人的文化專輯》第一集序言中,廖英助寫道:「編著本書是起因於1960年代起,筆者本著維護族群語言文化的熱情與好奇心,所做的訪問及錄音工作。本訪問及錄音的工作是經過數十年來,斷斷續續得來完成的工作資料。雖然,筆者很喜歡和當時耆儒長者談論有關泰雅爾族的歷史文化,但因筆者工作時間實在有限,無法如願完成想要完成的訪問及錄音工作,如今仍感非常遺憾,因為他(她)們大都已經離開了這人世」(廖英助 2006:1)。感念族人與文化的逝去,確實是許多原住民投入學術的原因。
國內第一位原住民博士則是鄒人浦忠成。1971年中學畢業後入軍校從軍,1979年考入淡江大學中文系夜間部,1985年夜間部畢業同時退伍。1989年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畢業,碩士論文《穆伯長及其詩文研究》。1994年文化大學中文系博士班畢業,博士論文《鄒族神話研究》。浦忠成自書道:「筆者1989年碩士班畢業,臺灣鄉土文學論戰氣氛猶在,原住民自覺與文化復振運動開始萌發,在這樣的環境下,繼續過去的古文研究,或是轉而投入原住民族文化與文學的探索,在當時確實讓筆者猶豫。幸運的是,金榮華教授當時以自國外返中國文化大學中文系任教,講授民間文學課程多種,這些課程是臺灣中文界未曾開授過的。思考原住民族民間文學對於部落文化的重要性,內容的多樣、豐富,以及這類深具族群特色的文化資產,尚少見由民間文學角度採集、整理、分析的明顯成果。於是決定報考中國文化大學研究所博士班……」(浦忠成 2019:312-313)。在他進行博士學位學習時,1990年即初試啼聲,以漢字書寫出版《臺灣鄒族風土神話》。
浦忠成的原住民研究啟蒙,與高一生有隔世之約。1991年他在修讀博士學位時,經指導老師介紹,與來臺進行研究的俄羅斯民族文學學者B. Riftin(漢字名李福清)認識。浦忠成生動的回憶道:「當時李福清問:阿里山鄒族還在嗎?我說:還在!他又問:那麼特富野部落和達邦部落還在嗎?我回答:這兩個老部落都還在,而且我本身就是特富野部落的。接著他拿出一本藍色封面的書來,那是由俄文寫的;他詢問:你看過這本書嗎?我答以沒有。他說這是你們阿里山鄒族的語言書籍。他最後再問:特富野部落的矢多一生還活著嗎?我回答他早已在1954年被處決了」(浦忠成 2019:328)。在兩人的共同努力下,1993年漢字翻譯的《臺灣鄒族語典》正式出版。
浦忠成先後擔任過國中、大學教師,原住民族委員會副主委、臺灣史前文化博物館館長、考試委員、監察委員。綜觀其經歷,投入過軍、政、公、教多種公職,是當代公職身分最多元的原住民。2017年,浦忠成在原住民博士人數正式突破100人之際,寫下〈原住民族博士還不夠〉短文:「國外或國內,各個領域,都有原住民身分博士。但為了原住民的未來發展,我們需要更多原住民博士」(浦忠成 2017)。面對學術資本及學術殖民兩隻巨獸,原住民得到博士學位,仍然困難。
一些對原住民學術的壓迫,仍然發生。1997年一本泰雅族女子綢仔絲萊渥的中文傳記出版,作者位置標示「中村勝、洪金珠著,綢仔絲萊渥口述」。中村勝具有京都大學農學博士學位,洪金珠當時任職中國時報駐日記者,綢仔絲萊渥(Ciwas Lawa)是傳記主人。導論裡提到,該書開始於Ciwas 80歲時在宜蘭縣大同鄉崙埤與兩位作者的偶遇,之後兩位作者訪談Ciwas數次,中村勝主筆前段戰爭期間,洪金珠主筆後段女性史角度解說部分。導論中也提到本書內容亦是作者洪金珠於日本慶應大學的研究報告,並以此研究獲得日臺交流中心的研究補助。令人驚訝的是,在該書的附圖中,出現Ciwas以日文字拼音泰雅語的手稿筆記照片,顯示出三面滿滿的片假名拼音內容。內文的註釋,亦出現「綢仔絲的手稿」文字。Ciwas已然跨越文字的大山,書寫手稿,但卻未能列入作者,只列為口述者,實在可議。猜測可能的因素,是高齡80歲的Ciwas沒有學術地位的需要。
1994年卑南人孫大川在為黃貴潮寫的小傳中,寫道:「這些日子來,我常常有一個想法:像是Lifok這樣一個對阿美族文化有如此精密知識的人,我們如何給他一個學術的定位呢?他多年來為滿足求學的願望,忍受肢體的煎熬蹣跚走來。路途艱辛,步履卻豪邁的如日月之健動、有恆。我於是越來越堅定自己的一個念頭:誠心的呼籲那些曾經受到他慷慨的協助─不論是語言的翻譯、資料的提供、田野工作的安排、部落事務的報導、歌舞的示範或觀念的分享等─的學者和博士們,共同思考為他授予『榮譽博士』的可能,就像日本學界對待鳥居龍藏一樣。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將請我80多歲的母親編織一串卑南族最美麗、最傳統的花環,戴在他的頭上,當作祖先的祝福」(孫大川 1994a:15)。20年後,孫大川的心願成真。在2014年國立臺東大學的畢業典禮上,黃貴潮獲臺東大學頒贈名譽博士學位,孫大川帶著101歲的母親到場,為黃貴潮戴上卑南族花環:「我們很高興他去年6月獲得了臺東大學名譽博士學位,這是他早該得的。我依照20多年前的承諾,請我101歲的老母親為他戴上卑南族的花環……看得出博士讓Lifok真的年輕了起來」(孫大川 2015:10)。
從90年代開始,獲得學位的原住民逐漸在學界嶄露頭角。這時,原本另外橫在原住民學術面前的兩座大山─出版、機構,也突然變小。
VI. 出版與機構
90年代隨著原運步入法治階段,各項原住民權益逐漸開展。1994年國民大會將憲法「山胞」正名為「原住民」。1996年行政院設立原住民委員會。1997年國民大會將憲法「原住民」正名為「原住民族」。原住民學術環境在這樣的社會變遷中,也出現變化。
首先是出版。在90年代前後的10年之間,突然許多出版社不約而同的投入原住民系列叢書出版。首先是晨星。晨星出版社是臺灣知名的本土出版社,成立於1980年,總部位於臺中市。該社以出版臺灣文學、歷史、文化等方面的書籍為主,並積極拓展原住民文學與文化出版領域。原住民系列叢書是該社的重要出版之一,一時之間出版20餘本,涵蓋小說、詩歌、散文、評論、兒童讀物、學術論著等,許多原住民將第一本著作交給晨星出版,其中泰雅人娃利斯.羅干的《泰雅腳蹤》(1990),雅美人夏曼藍波安的《八代灣的神話》(1992),泰雅人游霸士.撓給赫的《泰雅的故事》(2003),都是族語羅馬字拼音創作(配漢字翻譯)。晨星出版社投入之早,早到當時的叢書仍以「山地」為名。1987年出版的《悲情的山林》,封面寫有「台灣山地小說選」與「台灣原住民文學」文字(吳錦發 1987)。1989年出版的《願嫁山地郎》,封面寫有「台灣山地散文選」與「台灣原住民文學」文字(吳錦發 1989)。1989年出版排灣人莫那能的《美麗的稻穗》詩集,書背註有「台灣山地作品」(莫那能 1989)。
稍晚,臺原出版社也推出原住民系列,大量出版原住民內容專書,內有許多原住民寫手,包括前文提到的浦忠成,以及布農人田哲益。稻香出版社跟隨其後,推出稻香原住民系列,原住民寫手包括雅美人董瑪女的《芋頭的禮讚》(1995)、排灣人柯惠譯的《排灣族古樓村的祭儀與文化》(許功明、柯惠譯 1998)、泰雅人蔣文鵑的《泰雅織影》(2004)等。
於此同時,孫大川創辦山海文化雜誌社,發行《山海文化雙月刊》。創刊於1993年,以推動原住民族文化發展為宗旨。該刊內容涵蓋原住民族文學、藝術、音樂、歷史、文化等議題,並設有「山海專題」、「原民新聞」、「活動消息」、「研究資源」等專欄。以上出版專書的作者,許多都在山海雜誌上投稿,發表最新著作。出刊一年後,孫大川寫道:「《山海》一歲了,開始有她的歷史。有沒有成就不是我們最關心的主題,從創刊第一期到今天,山海的首要任務始終是以創造原住民的創作、論述空間,穩固這個舞台並不佔有這個舞台為基本原則……對我們這些編者來說,最大的喜樂,莫過於看到越來越豐沛創作力量之湧現,以及越來越穩固的舞台基石。我們相信,這裡蘊藏著原住民文化的希望和種種可能性」(孫大川 1994b:1)。
以上多種以原住民為主體的出版渠道,包括晨星、臺原、稻香、山海,至今都不再持續,致使現在坊間原住民主題的出版品,非常缺乏。相對於90年代原住民出版的熱絡,不可同日而語。
相對的,原住民學術的機構化,卻持續展開。最早以「原住民」為名的學術機構,當屬慈濟大學原住民健康研究所。1999年漢人學者許木柱被委以重任開辦,期間聘有鴻義章(阿美)、高靜懿(阿美)擔任專任教職。籌辦期間更聘請廖守臣(泰雅)擔任講師。可惜的是,該研究所因未有大學部,招生困難,2010年後併入公共衛生學系之內。
泰雅人廖守臣(Masaw Mowna,1939-1999)是另一位早期投身學術的族人。回顧其生平,可知其學術路途的坎坷。經過苦讀,廖守臣於1961年以第一志願考取臺大歷史系,比廖英助早一年。修課期間學習到人類學知識,對學術深感興趣。畢業後獲得於臺大人類學系擔任助教、以及留學日本慶應大學人類學研究所的資格,都因為家境清寒,必須回花蓮服務。其後執教花蓮中學10年,獨立進行人類學田野,並與中研院民族所多位老師持續請益,於1977、1978年在中研院民族所集刊發表〈泰雅族東賽德克群的部落遷徙與分布(上)、(下)〉。在可獲知的紀錄中,此兩篇論文是國內最早「原住民身分作者」於「學術刊物出版」的紀錄(國外最早為1972年廖英助)。中研院民族所以此兩篇論文,接受其擔任該所研究助理,仍因家庭因素未能成行。1977年獲政黨推薦當選秀林鄉長,任職期間持續學術調查,1984年正式出版《泰雅族的文化:部落遷徙與拓展》,亦是歷史上原住民出版學術專著第一人。同年遭人陷詬入獄,仍不改其志,於獄中完成阿美族歷史資料整理,1986年完成《花蓮縣阿美族部落的形成與變遷》手稿,由中研院民族所藏。出獄後於海星中學任教,1997年獲慈大延攬,1998年獲部定講師,1999年辭世(陳叔倬 2000:1-4)。廖守臣投身學術備感艱辛,晚年猶遭到阿美族人李景崇抄襲侵權。廖守臣過世前一年,發現他所著《花蓮縣阿美族部落的形成與變遷》手稿內容,在師大書苑出版的《阿美族歷史》前半部,被一字不漏照抄。李景崇是大學體育老師,預計以此著作,向任職學校申請升等。廖守臣提起抄襲侵權之議,後與抄襲者李景崇和解,該書改以廖守臣、李景崇合著(廖守臣、李景崇 1998)。此例揭示未來原住民內部抄襲,將越來越頻繁。
1999年慈大原住民健康研究所成立之後,2001年東華大學原住民民族學院成立,2011年各大專院校原住民專班陸續成立,2024年國家健康研究院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成立,都顯示原住民學術機構化的規模,越趨龐大。未來,也會有越來越多的原住民,走入學術的行列。
VII. 結語
2001年,慈濟大學原住民健康研究所主辦「第一屆原住民族研究生論文及著作聯合發表會」。那是第一個由原住民身分研究生自主籌辦的學術研討會。在論文集的書背,印有「原住民研究、原住民做的研究、研究原住民做的研究、原住民做原住民的研究」。當時籌備的原住民研究生面對「什麼是原住民研究?」這個問題,給了這個答案。這個答案非常開放,可以依照個人的想法,進行發展。最重要的是,這群研究生沒有把「研究原住民」放在裡面。原住民不需要研究原住民;原住民需要實踐原住民。從原住民自身出發,任何學術都可算是原住民學術。從上文所回顧的歷史脈絡來看,原住民自我學術,沒有理工農醫等學科之分、沒有學術與藝術之分、沒有大歷史小歷史(自傳、日記)之分,唯一需要強調的是原住民的主體性是否能夠堅持。定位「原住民自我學術」的重心,不應該擺在「自我學術」,絕對應該擺在 「原住民自我」。
實踐,才是原住民學術的出路。Margaret Kovach(2010)所著Indigenous Methodologies(《原住民族方法論》)一書,第三部分是「實踐原住民方法」(Applying Indigenous Methodologies),共5章內容,都在推動實踐。Linda Smith(2011)所著Decolonizing Methodologies(《解殖方法論》)一書,也以一章「25種原住民解殖方案」(Twenty-five Indigenous Projects),來推動實踐。因此,一位原住民若被族人認為,他只會說不會做,那他會被瞧不起「這個原住民沒有用!」;但一位非原住民若很會研究原住民、很會說原住民怎樣怎樣……他說不定能當原住民研究權威學者。以上敘事內容非諧擬,為族老的耳提面命。
自我學術的開展,不能只因為害怕失去。有更多不同的自我學術價值,值得追尋。但即使面對失去的恐慌,也絕對不能只靠口說學術。唯有動手實踐、而非僅僅口說,才能讓我們避免失去。同時,也唯有動手實踐,能讓我們持續抵抗學術資本與學術殖民這兩隻巨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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