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曼‧藍波安Syaman Rapongan^（註1）

 

「神話（myths）」或者是「傳說（legends）」是我們星球所有民族遷徙，移動過程中，祖先們最先經營的口述話劇（drama），筆者認為，話劇裡的內容陳述，經歷千百個世代的轉述，內容劇情的更迭遞變是沒有合乎情理與否的辯證。「神話（myths）」或者是「傳說（legends）」其實就是我們人類文明有了不合乎人性的「文字轉譯」，採集之後，說是因歷史久遠之故，不可考而神秘化了千百年來各民族祖先遷徙的無奇不有的事實事跡，在各大陸的中心、邊緣、海岸線，以及許多數不清的島嶼島民。畢竟，從文明的語源學可以探索得到，「文明」是以城市為中心發展起來的，城市的法典，以時間刻度的生存規則是不足以詮釋野性環境裡的各個部族之生活持續的活性內容，如各民族生活在環境氣候，生態差異頗大的區域，各自料理自身的科學（一般人類學者說是，文化）內容（非城市住民之思維邏輯推論），淺顯論之；各個民族之「傳說」是各自獨立的表述，是豐腴化、多變性的藝術化我們生存的星球（planet），沒有合理與不合裡的哲理。筆者如是低度的書寫，我所聞，所見，所經歷，所實踐而體悟到的部落民族之視野。

筆者的耳朵從聽得懂達悟的語言起，就非常喜歡聽從我幾位祖父輩，父親輩的傳說故事，至少是從1960年起，他們說的故事是我記憶裡的活話劇，眼前的海洋波浪，色澤的多變，風雲變幻每每翻嚼那時期的如涓涓溪流般的乾淨記憶。我的部落Imaurud（紅頭）在1973年以前，還沒有被四方型的現代化國民住宅取代的聚落時，部落人的視野權是完整的，沒有樓層的視野障礙，在飛魚招魚季之前的kaxiyaman^（註2）（約是陽曆的二月上下），這個月的初夜samurang（每個月的第一晚的名字^（註3）），部落裡的每個獵魚家族，在漁團族長^（註4）的家屋，稱palagan so vahay^（註5）各自舉行「迎接海洋」的儀式，是整個家族舉行歲末的團聚，家族裡的女性因水芋田水圳的爭奪口角，此時就把它淡化為清涼的淡水，一年十二個裡的四個月的飛魚漁撈漁事，嚴謹堅守萬事平安，嚴禁族人因農事事宜而吵架滋事，於是mapa samurang so kaxiyaman（迎接歲末初夜）就是「迎接海洋」的儀式，祛除歲末晦氣的節日，這一天獵魚家族男性的工作稱之manayit so ipanakong^（註6），說到此，筆者還必須敘述kaxiyaman月之前的兩個月，asyam是數字的九，awu是數字的八，月的稱法是kawuwan，apitu是數字的七，稱法是kapituwan^（註7），kapituwan的初日，我們稱之meipazos，就是我們祭拜祖靈的日子，也為我民族的鬼月，不吉利的月份，這個月之後稱Amyan（就是等待飛魚來臨的季節，泛稱冬季），之前的月分的數字是六anem，月份稱kaneman。

達悟民把一年分成三個季節，十二個月，且三年閏年一次，如此之曆法分類是非常高明的民族科學知識（Native Science），此民族科學知識的依據則是西南季風（southwest monsoon）與東北季風 （northeast monsoon），西太平洋的季風氣候。有趣的是，達悟民族透過「黑翅飛漁傳說」（black wing's legends）建立了達悟民族科學透過季風的轉換的海洋的野性文明（wild civilization of ocean），因此這三個季節的轉換，就以浮游移動的飛魚群為重心，同時三個季節就是達悟人三個最重要的節慶。三個季節分別是：

 

一、Rayoun

是二月到六月的季節，重要的節慶稱mivanuwa，直譯的說詞是，建造乾淨的灘頭，是海神與海洋，是祖靈與活人在乾淨的，獵捕飛魚拼板船船隊在進出的灘頭匯聚，因此在前一天，族人進行淨灘的活動，稱「迎接海洋」（飛魚神）；民族科學知識的解釋是，「飛魚招漁祭」，只要可以走路的男性皆要從部落家屋穿著盛裝，載金飾，佩銀帽的走向灘頭。儀式的開始，由maka awud（年度的主祭船漁團之舵手）族老站立，以敬畏海神之祝禱詞拉開獵捕飛魚的帷幕。招魚儀式是男性在海邊的部落議會，會議討論的核心是獵捕飛魚漁事的禁忌，這禁忌，諸如，嚴禁吵架滋事、說詛咒話語、獵捕珊瑚礁魚……。

 

二、Teiteika

是六月到十月的季節，重要的節慶稱piyavehan，「吉利之月、豐腴之月」，海上漁撈飛魚結束的季節。這個時候是飛魚乾就是我們全島族人以飛魚，芋頭，地瓜，水果等等的作為親屬，朋友之間相互饋贈的禮物，延續親友之間的友誼，彼此品嘗各自的勞動成果。

 

三、Amyan

是十月到隔年二月的季節，稱之「等待飛魚來臨的季節」，重要的節慶稱meipazos「祭拜祖靈日」，顧名思義就是懷念，感恩祖先經營島嶼的辛勞。從我們島嶼的環境氣候來說，祭拜祖靈日在秋冬舉行是省思的意義，在沒有衣服禦寒的歲月，食物豐腴的季節當知冬季食物匱乏之虞，期待飛魚再豐收是民族信仰的激勵生存之計，畢竟冬季也是部落裡族老死亡的季節。「祭拜祖靈日」，凡有船隻的男人必須去海邊拿著祭拜祖靈的食物，如一個切片豬肉，兩半的芋頭，山藥，里芋，穿著如飛魚招魚祭時的傳統服飾，靜待族老發言，內容是相互鼓勵，恪守祖先的禁忌文明（生態法則）。所以，我們傳統信仰裡，沒有船隻的男人稱「不是人」，這個意義是說，拒絕招魚（海洋），拒絕慎終追遠（陸地），當然我們的這個節慶在海邊的議事，主要談的是水芋，水圳，地瓜，小米的種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