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論──族語何在與佳作何處──當前原民文學研究的關注點
本期專題
第63期
2025/06
文/謝世忠
謝世忠
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系兼任教授
南島族系人口在世界上有多久歷史,其族語就有多久,語言跟著人,它們二者事實上是一體。今天臺灣業已制度化了「族語」一詞,惟其並非為了呼應上述定論,而僅是反映出當代國族-國家演化過程中的一個階段劇目罷了。換句話說,同樣一個國族-國家,過往不只忽略族語,更有全力消滅之舉,然而,今日的政策價值全然相反,照顧它反成了政府以高階道德為由的一項責任。那麼,族語將會被如何編織出路?是僅僅儲存於學校的教與學,還是會變成部落社區重燃日常使用之希望?許多人正關心著此事。而數十年來已然旺盛的原住民族文學領域,當然早有涉入族語要素,也引來不少研究者的注意。本次專輯,主要即欲統合研究者對於原民文學發展的觀察分析,而族語的扮演角色,正是其中被提起專論的對象之一。
作品裡於千百字間藏用部分族語,這對特定寫手而言,似乎是下筆的基本前提,而蔡佩含的文章,就以三位原民文學家的代表性作品為例,檢視了其中所反映之自我認同的要義。混語是特色,也可說就是其他非原民作家的不能之處。有的作家標示出族語之後,會費心解釋說明,以使該字詞夾於中文之間而不至突兀或不會阻卻閱讀的流暢。然而,也有年輕作家就只置放在那邊,沒有多一句附註,且讓讀者自己推敲品味。蔡文看到了現象,提出了作家們穿插使用族語一事,其實正反映出其精準掌握漢語的內在力道。甘炤文的文章探討族語文學獎項運作歷程的問題,文中尤其注意到頒獎之後的出版蕭條以及翻譯文學被次級化對待的情形。主體性人人知曉,但是,如何有效具現,始終是難題。國家主持給獎,可能演變成操作大手壓制了主體。以族語來寫文學,原本是原住民族文學運動初起之時的一大理想方向,只是數十年來難以巨大開展,更常被認為只能充當漢語文學之旁的添花角色。作者掛心,也建議一起思考困境的所在。
族語之外的另一研究重點是企圖釐清在浩瀚寫作數量裡,又如何選出好的文章?沈子涵wilang iciro注意到凡得到獎項肯定的作品裡,諸多會寫到部落。只是,此時的部落必須由已經半數原民移居或出生於都市的前提下來界定之。換句話說,部落原本具體而微,完整存在一處,勿庸掛慮它的不見,然而,當下原民實況,卻已經造成了具象與意象的掙扎折衝,族人主人翁們鎮日在實質上或想像裡,不斷地復返於部落與都會,那份念著家鄉所在的心境,都顯現於寫作之中。有此特色的論述,常常獲得青睞,於是選作名單有之,也嘉惠了讀者。另一作者許明智也提到文章挑選之課題。他關注到了高中教科書以及特定文學讀本裡被選中的不同原民作家。教科書中多見到始於世紀之交以部落主義與自我認同要素搭建起的文章,而特定讀本則有更廣泛之年輕闖蕩都會甚至國際場合的跨域觀點作品,兩相較量,頗有一古一今的對照趣味。
在文學裡尋覓「族語」和「好文章大家唸」等二個範疇,是本次專題收錄之四篇專文的論述重點。這是當前原民文學研究的主軸嗎?我們無法確定,但,是有新一代研究者提點了些許,本刊也樂於引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