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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舞者/影舞者:究竟誰在舞動? 文獻評介 62 2025/04

文/李慧慧

李慧慧

桃園市政府原住民族行政局教育文化科科長

  

楊政賢

2016 〈歌謠考古.舞蹈記憶─「原舞者」的時代意義與文化顯影〉。《原住民族文獻》30:11-18。

趙綺芳

2004 〈台灣原住民樂舞與泛原住民主義的建/解構〉。《台灣舞蹈研究》1:30-59。

鐘予希

2021 〈從傳統樂舞邁入跨界製作─從部落文化的本質探尋新創意〉。《傳藝Online》,https://magazine.ncfta.gov.tw/News_Content2.aspx?n=1931&sms=11544&s=82138,2025年3月7日上線。

  

  臺灣原住民族昔日是無文字的族群,有聲的「樂」及肢體的「舞」等外顯文化,記錄生活記憶、承載部落歷史、聯繫群體情感等,有表達對天地神靈的敬仰,也有日常的唱唱跳跳,生活世界聖俗均見樂舞。1980年代興起的臺灣原住民族社會運動,廣泛結合樂舞做為抵抗(resistance)的手段,具有族群性及深層文化的內在聯繫,而「原舞者」舞團成長茁壯於臺灣社會運動蓬勃的年代,於1991年以透過樂舞製作,保存原住民珍貴的文化資產為成立宗旨,至今邁入第34年,具有族群認同與深層文化的內在聯繫作用。

  對於原舞者發展的分期,楊政賢在〈歌謠考古.舞蹈記憶:「原舞者」的時代意義與文化顯影〉一文,指出歷經高雄草創期(1991年~1992年)、茁壯期(1992年~2000年)、基金會轉型期(2000年~2006年)及重返部落原鄉期(2007年迄今)等四個階段,其依據主要以舞團設置地點進行分期。另一種分期方式以十年為一期,見於鐘予希〈從傳統樂舞邁入跨界製作從部落文化的本質探尋新創意〉一文,「原舞者」30年,分別為第一個十年:傳統樂舞搬入劇場、第二個十年:注入西方戲劇元素,以及第三個十年:肢體藝術化延伸下一個十年。二文雖有不同的分期方式,但殊途同歸。例如楊文認為「原舞者」在重返部落原鄉時期,期能接軌原鄉、貼近部落,找回原住民樂舞文化的原始能量與本質。作者返回部落這一階段已有18年的光景,實則亦帶領著原住民舞蹈走向精緻化、菁英化、舞台化及劇場化,也因收費演出,使樂舞展演帶入經濟高端消費。

  原舞者為彰顯劇場效果及張力,不僅強調舞蹈動作,還有政府扶植的力量及大型組織的故事與脈絡,以致朝向泛原住民族、國家化及西化的發展方向。在趙綺芳〈台灣原住民樂舞泛原住民主義的建/解構〉一文,指出「泛原住民主義」與部落取向的精神之間的交互影響與協商的辯證關係,具體地反映在當代原住民樂舞的實踐過程,她著重在觀光、比賽以及舞臺演出等三個面向,突顯展演過程中權力不對等的結構情境,反映於展演者與觀眾之間的族群屬性差異,而原住民雖然缺少權威與資本,仍在與觀者的對話關係中,完成文化的實踐。在觀光樂舞與競賽場域中,原住民可說是客體化了的主體。

  臺灣原住民與世界其他地方原住民相似,都曾經歷傳統舞蹈觀光化而主體性弱化的階段,楊文指出原舞者是在臺灣原住民樂舞歷經祭儀、觀光、流行等變奏三部曲後開出了新面向,與趙文提到觀光樂舞的問題及原舞者遇到的發展困境,觀光樂舞除了將神聖的樂舞世俗化外,也在表象變遷之外出現更深的質變,不同族群樂舞的融合與拼貼,強化泛原住民認同;舞蹈競賽的特定編舞概念也影響了部落樂舞傳承,並以中華民族舞蹈競賽為例,說明去族群化成了其中的一個現象,公式化的舞蹈經教育機構的推波助瀾,部落更顯弱勢。

  在探討原舞者的發展上,趙文注意到在觀光樂舞階段之後,原舞者出現的意義,也看到背後原漢菁英攜手共構的特性,以及受到西方現代主義潮流的影響。筆者認為雖不能說,成也泛原、敗也泛原,但初期伴隨原舞者的泛原概念有其作用,既相生也相斥,而後來面對部落真實性問題的分歧與競爭,回頭挑戰了泛原的概念,如鍾文提及《原住民族傳統智慧創作保護條例》,被登記為部落的祭儀歌舞,必須經過授權,否則不能由不同族群、不同部落族人唱跳,這對原舞者而言是一種新的挑戰,筆者以為該法上路之後,實則是亦是原住民族樂舞發展的新限制。

  原舞者從自身的發展歷程看見回歸部落的必要,大型劇場的演出也會啟動源頭部落的學習。不過,它終端的呈現依然在舞台化、菁英化、西化與劇場化的樂舞,只有少數特定人可以表演或參與,族人多半只能是觀眾,觀看由外來團體詮釋的我(影子)的抽離旁觀,而非自己跳進去參與與詮釋,已不是豐年祭的人人可參與或人人免費觀賞,也不具部落祭儀的神聖性。原舞者雖然也穿上族人服飾,但走上的是不同取徑的路,回應他者異族的眼光與需求,特別是西方與主流社會。這些原住民舞蹈的進展或新面向,雖有成就,也值得肯定與關注。筆者想問回到舞蹈的成因源頭,是誰在跳舞?為什麼想歌舞?在那裡歌舞?

  傳統生活,樂舞源自生活需求,配合節慶,也結合部落文化,包括服飾編織、男女分工、人神關係、階層關係等等條件的自然融合,如果回到生活中看,究竟什麼是現在的原住民樂舞?除了部落祭儀歌舞,那些走出原鄉部落,在都市討生活,例如都會區新生的部落─新北市溪州部落、桃園撒烏瓦知部落等,他們身上承載著異鄉求生對生活的不滿、苦痛、順應與歡樂,靠著樂舞自我解脫、自我嘲諷、自癒自娛,拼拼湊湊的部落山水歌,或源於都市生活底層的反工業化、無聊或無所謂的、被剝削的工人階層無奈的、或快樂吃野菜過一日算一日,哼哼唱唱輕搖亂擺,這種族人自我幽默、自嘲開心、輕快擺動身軀的隨興樂舞, 以「內生、主體或自創」視角來看,也許是傳統歌舞之外,另一種真正原住民的心聲與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