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撒克那墨禾 Fasa’ Namoh^**

國立臺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博士候選人

  

  位於中美洲的貝里斯（Belize），面積22,966平方公里，這個只比臺灣本島小一點的土地上，卻只有近40萬的人口，是一個以英文為主要官方語言的國家，但當地日常生活中也說西班牙語，會說西班牙語的民眾將近人口的一半以上。地理位置方面，貝里斯整體位於中美洲東北部，國土右邊就是臺灣人都聽說過的加勒比海，北邊連接墨西哥，南邊和西邊則是緊鄰瓜地馬拉。這對北方地區國土廣闊的美國和墨西哥而言，的確就是一個小地方。但對北美地區的人民，尤其對美國人來說，貝里斯如同是一個「後花園」般的存在。每逢美國放長假時，貝里斯的觀光景點總都能見美國、加拿大來的觀光客。

  現今的貝里斯，前身名為「英屬宏都拉斯」（British Honduras），其實就是大英帝國當時在中美洲的一個殖民地。位於歐洲的英國殖民者於17世紀抵達貝里斯，並在當地建立成為英國的殖民地，所以才有了「英屬宏都拉斯」這個名稱，一直到1973年該國才正名為「貝里斯」（Belize）。並且在1981年9月，貝里斯才完全地獨立。但如今它仍是大英國協56個成員國的其中一名成員。值得一提的是，中華民國現有的12個邦交國中，另有包含聖文森及格瑞那丁、聖露西亞、聖克里斯多福及尼維斯、吐瓦魯是大英國協（Commonwealth of Nations）的成員國。

  提到中美洲，一定不能遺漏了瑪雅文明（西班牙語：cultura maya），一個古代文明的歷史，主要開始於西元前2000年左右至西元900年。至今已有約2000多年的歷史（Leslie 2016）。直到10世紀中葉開始，瑪雅社會才開始因為各種可能原因迅速地衰退。考古學家則是提出可能因土地不夠生產食物、氣候變遷和貿易產品稀缺等原因，進一步導致削弱了瑪雅社會。瑪雅人如今主要分布於貝里斯在內的其他中美洲國家，包含宏都拉斯、瓜地馬拉、撒爾瓦多、墨西哥東南部地區及整個猶加敦半島（Yucatán Peninsula）。而目前在上述這些國家中，都仍有因考古發掘出的古代瑪雅城邦，筆者所在的貝里斯境內，更是有超過上百個瑪雅遺址（圖1、2）。

  

圖1　筆者在貝里斯Cayo區的Xunantunich瑪雅古代城邦遺址合影

（圖片來源：法撒克那墨禾攝，2023/6/10）

  

圖2　Xunantunich瑪雅古代城邦遺址，主要遺址建築標高40公尺。

（圖片來源：法撒克那墨禾攝，2023/6/10）

  

  幸運的是，因筆者今年（2024）在貝里斯進行博士論文的研究，主題是關於1990年代臺灣原住民跨國遷移至貝里斯的移民史。同時也在貝里斯大學修讀課程，因此4月初時，剛好參與到了Honoring Maya Traditions Day的紀念活動。這一場紀念活動中，可以看到包含Yucatec Maya、Kekchi Maya、Mopan Maya等不同地區的瑪雅人如何解釋自己的歷史，展演屬於他們的文化特色，包含了傳統民族音樂木琴的展演、傳統民族服飾展示、烹飪美食、文化特色的陶藝製作（圖3、4）。該次紀念日活動中，有一場論壇主題是探討Upholding Resilience: The Crucial Role of Indigenous Leadership in Indigenous Communities（保持韌性：原住民社區中領導力的關鍵角色）。這場是Mopan Maya的一位男性族裔進行演說，他提到當代的原住民領導力對於世界各地的原住民社區、生存與繁榮有著重要的角色，並且社會透過賦權社區和保護文化、倡導權利有關。例如「Alcalde」制度是瑪雅人傳統中最常使用的治理制度。特別是在貝里斯南部有許多瑪雅人的村莊，都可以看見他們由這個瑪雅習俗和授權的方式，給Alcaldes這種村內擔任領導的角色。這個角色主要是由村民依照習俗選舉產生出來，Alcalde角色的文化意涵，也被稱為瑪雅人村莊的「耳朵、眼睛或嘴巴」。並且瑪雅人在與歐洲人接觸之前，Alcalde又被稱為Jolomil Kaleb’aal，或是Q’egchi Maya人口中的Ruj’il，或Mopan Maya人稱它為Polilka。在19世紀中葉，因為貝里斯鄰近的幾個國家動亂，導致更多瑪雅人（The Maya）和梅斯蒂索人（The Mestizo）湧入貝里斯，而時任的英國殖民當局體認到Alcalde角色在瑪雅人和梅斯蒂索人社區中發揮的重要功能，為了維持和行使管理上的掌控權，英國殖民政權合法的在貝里斯（當時的英屬宏都拉斯 British Honduras），在1858年通過The Alcalde Jurisdiction Act（《Alcalde管轄權法案》），合法採用了Alcalde作為地方政府的一種形式（Wainwright 2020），賦予它具有簡易警察和刑事的管轄權。

  

圖3、4　Mopan Maya在紀念瑪雅傳統日當天，演奏他們的民族樂器Maya Marimba Music，也展演傳統陶罐技藝的製作。

（圖片來源：法撒克那墨禾攝，2024/4/3）

  

  這一場紀念活動，也特別強調在貝里斯的多元社會下，保護和傳揚原住民族群多元的文化遺產是相當重要的任務。其中包含除了瑪雅人在內的Garifuna（加利福納人）、Belizean Creole（貝里斯克里奧人）、The Mestizo（貝里斯梅斯蒂索人）。此外，這一位瑪雅族裔代表也提到原住民族土地權利與環境保護的重要課題。當代貝里斯瑪雅人如何確保可持續利用自然資源、造福原住民社區，同時促進原住民社區的經濟發展與自給自足的繁榮機會。當地瑪雅人也積極地強化原住民的政治參與，確保他們的聲音能在決策中被傾聽。之所以會再提到這幾點，是因為當代瑪雅人持續在國內要面對種族歧視的問題，因為這些問題包含Mopan Maya人和Q’egchi Maya人長期在權力議題上被邊緣化。他們的傳統土地領域和資源權利被各種的剝奪，儘管目前有各種協議和法律確認了他們的族群權益和權利，只是在實施上和社會認可上仍還有一段距離。雖然加勒比海法院（Caribbean Court of Justice）在2015年承認瑪雅村莊的集體土地權（Indigenous land rights），也建立屬於加勒比海地區原住民土地權的法律地位，但貝里斯政府也因未能遵守法院裁決而受到詬病與批評（Willoughby 2019）。使得晚近關注瑪雅人的研究者，仍持續在瑪雅人的文化和社會體系如何在傳統文化上的治理議題中，尋找國際法律的援助進行探討與發聲。從上述幾個重要議題，我似乎也看見同為臺灣原住民的當代相同處境，那就是貝里斯瑪雅人持續為他們的土地權利奮鬥，面對國家機器的政策，在原住民族領域的開發項目族人聲音如何被尊重。還有歧視、文化認同與宗教信仰，貝里斯原住民的環境正義與傳統社會體系等等運作，仍是現今關注貝里斯原住民重要的議題方向。

  總體來說，瑪雅人目前佔貝里斯人口約11%，可以說是貝里斯國內一個重要的族群結構。儘管他們的祖先在1千年前就有居住在貝里斯的痕跡，近百年更是遭受歐洲勢力如西班牙殖民者征服當地的殘酷鎮壓，幾乎摧毀了瑪雅文化。但事實證明了，如今的瑪雅人仍堅立在貝里斯生活著，傳承文化、重申屬於他們的土地及政治權力。筆者也必須要誠實地說，如果沒有踏上貝里斯，親眼看到活生生的瑪雅人在我面前，依照我在臺灣求學時期的經驗，以及所吸收到有限的新聞媒體，都會認為瑪雅人跟著瑪雅文明一同滅亡了。這樣的真實經歷，回想起來真的很可笑，也很諷刺。希望從我所看見的貝里斯當代原住民處境，往後能繼續深入探討這一個在中美洲的邦交國，他們國內各個原住民族群的社會文化，與臺灣原住民的傳統知識體系之間，展開更多比較研究和對話的可能。

  

附註

* 作者於2023年初次造訪貝里斯，特別致謝原住民族委員會「原夢計畫」獎金給予的支持。

** 作者為米棧部落／馬太鞍部落處女座阿美人，同時是中研院臺灣史研究所113年度博士候選人訪問學員及貝里斯大學區域語言學程學生。2011年至今關注海外臺灣原住民的遷移與發展史。田野地點涉及貝里斯、南非、日本、美國。目前博士論文研究聚焦在中美洲貝里斯的臺灣原住民移民史、原住民知識體系，同時也探討瑪雅人所面臨的當代發展議題。現階段嘗試把中美洲原住民視野和臺灣原住民做連結，期盼有更多學理上對話的可能。祖先千年前就開始海上貿易和移動，我只是隨著他們的腳步學習在全球持續移動、凝視、說話、寫字。

  

引用書目

Leslie, Robert

2016　A History of Belize: Nation in the Making. Belize: Cubola Productions.

Wainwright, Joel

2020　The Colonial Origins of the State in Southern Belize. Anuario de Estudios Centroamericanos 46: 1-26.

Willoughby, Helen

2019　A Long Road to Justice: The Struggle for Maya Land Rights in Southern Belize. Canada: Faculty of Environmental Studies, York Univers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