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基成 Paljaljim Galuvu

桃園市政府原住民族行政局桃園市原住民族文化會館文專人員

  

  在傳統泰雅族社會中，女子織布技術、個人巧手慧思的創意，是建構她社會地位的指標；泰雅族編織技術，主要是透過母傳女的管道外，還可以透過baziy gaga（買技術）的方式向老師買技術（達西烏拉彎．畢馬 2011）。筆者透過訪談織女回「憶」對「織」布的歷程，到會織做lukus lmwan，了解其衣飾文化背後的脈絡，補充本館典藏品文物的詮釋資料撰寫。

  臺灣原住民族中泰雅族的織布技術最為精湛，筆者此次田野調查訪談，聚焦於桃園市復興區的幾位織女，分別為織齡40年的Upah．Tali王碧珠老師及織齡70年以上的Sanay．Silan楊陳英，另yaki Sanay的姪女Lomuy．Tali王碧珍（即王碧珍Upah．Tali老師的妹妹）與孫女Rukun．Qesu李欣慈亦參與其中，透過不同世代四位織女視角的對話，紀錄、傳承對織布的回憶（見圖1、2）。

  

圖1　桃園市大溪區南興里採訪之一，左為Lomuy．Tali王碧珍、中為Upah．Tali王碧珠、右為Sanay．Silan楊陳英。

（圖片來源：黃基成攝，2020/7/11）

  

圖2　桃園市大溪區南興里採訪之二，左為Lomuy．Tali王碧珍、中為Sanay．Silan楊陳英、右為Rukun．Qesu李欣慈。

（圖片來源：黃基成攝，2020/7/11）

  

記憶中的雨天

  

「記憶中，織布的時間都在下雨天，因下雨天不能出去工作在家烤火，便在火堆旁看著母親織布而自己慢慢摸索」─ Sanay．Silan 楊陳英

  

  以前織布要看妳的紋路，做得好他們會讚美妳，做得不好他們會說妳這個人智商有問題，會互相比較，所以女孩子一定要細心（楊馥祤 2020）。田野調查的訪談中高齡94歲的yaki（為泰雅族語奶奶之意）Sanay提到，82歲因身體狀況而停止織布，86歲時看到姪女們在mnuka（為泰雅族語捻線之意），就要了一些線材來mnuka，想起國小時趁媽媽不在家，偷偷去織媽媽尚未完成的布，回想媽媽在下雨天織布的織法技巧並模仿，媽媽發現後以為自己會被斥責，媽媽卻說織得不錯，開始傳授織布的技術，也教導從種植苧麻到苧麻現成品、織布技法，小時候的無數個下雨天，成就自己長達70年以上的織路。

  

回「憶」織布的這條路

  

  在這條文化傳承的路上，yaki Sanay的姪女Upah．Tali王碧珠，現今69歲，織齡也有40年，Upah老師說：「我的媽媽很會織布，常常有許多不同織紋的布在家裡」，自己的織路是從國小6年級開始，媽媽教如何mnuka，織法主要以平織為主，但也有許多的織布技巧。嫁至夫家後，每次織布，婆婆會分享織布的故事，當開始挑花時，婆婆會說：「nyux htuw toyu（發出的芽已經出現了）」，比喻織布的圖紋像蝴蝶出現了。

  Upah老師提到，在泰雅族的家庭中，女兒要出嫁的話，家裡的人都會開始織布，當作給女兒的prasan（為泰雅族語嫁妝之意），自己的媽媽就為她親手織一百多件布匹當作prasan，主要是帶給男方家人的禮物，當然也會有幾件是母親要給自己的。再來是以前有phgup（為泰雅族語具有通靈之人之意，現大多稱為巫師、靈媒），專門為部落的人治病的巫師，如果請巫師來治病的話，會以織布的布匹為酬勞。

  yaki Sanay說：「織布花紋順序是照個人的想法及方式織出來」，而自身經驗則是模仿老人家織的物件去重製，Upah老師也提到織布是由媽媽傳給女兒，沒有傳給媳婦，也不會公開織布，許多織紋是家族傳承的紋路。

  

lukus lmwan

  

  泰雅族語lukus為衣服，lmwan則為挑織，挑織的技巧是需要用挑花的棒子一個花紋一個花紋挑起來織做，在gaga（規範、祖訓）中，lukus lmwan只能由mrhuw（泰雅族語部落領袖、智者、部落崇高地位者之意）穿戴，平時不會穿戴，只於重大活動及祭典時穿戴，一般族人穿戴lukus pahing（以黑色浮織與白色平織為主）、lukus malat（純白色平織）、lukus pala（家中無擅長織布者，純白色苧麻衣），若一般人穿戴，那是不符合gaga的規範。

  lukus lmwan形制為無袖長衣，女性無袖長衣形制相較男性形制短，長衣以兩片織布，用紅線縫製拼合而成，形式上會以白色苧麻為大宗，另以紅色及桃紅色交錯，正面織布上方及底部為平織，胸前中間為浮織，背部下方區塊為夾織、挑織及浮織，在大嵙崁群服飾可以看見背後圖紋猶如雪花般形成不失泰雅族菱形紋的圖案（見圖3及圖4）。

  

圖3　男性lukus lmwan，左為正面、右為背面，桃園市原住民族文化會館館藏品。

（圖片來源：黃基成攝，2021/3/1）

  

圖4　女性lukus lmwan，左為正面、右為背面，桃園市原住民族文化會館館藏品。

（圖片來源：黃基成攝，2021/3/2）

  

psaniq（禁忌）

  

  在gaga中，男性不得織、碰觸織布或製作苧麻線等工作，除了苧麻採收時男性可幫忙採收外，後續皆為女性的工作，yaki Sanay及Upah老師提到，織布有許多禁忌與忌諱，若男性執意要織布，則會有血光之災，出去工作會被猛獸咬傷及發生危險之事；另織布期間所有的工作都要停止，若執意織布，整年度的農作物會遭受蟲害及鳥害而欠收。

  訪談中筆者詢問yaki Sany及老師Upah，對於現代許多男性延續織布文化的技術，有什麼看法？yaki Sanay及Upah老師說：「每個時代的gaga都會改變，我們知道這是為了延續織布文化，但對於我們來說，這不是我們心中gaga該出現的。」

  筆者此篇文章以2020年田野調查訪談紀錄撰寫，訪談對象以泰雅族大嵙崁群織齡40年以上的織女，可以看見lukus lmwan對織女們來說，除了繁複的織做技巧，更是文化傳承重要的脈絡之一。感謝訪談人從記憶中持續挖掘織布的生命經驗、禁忌、及對現代男性織布的看法。

  

引用書目

達西烏拉彎．畢馬（田哲益）

1999　《台灣的原住民—泰雅族》。臺北：臺原。

楊馥祤

2020　《泰雅生活誌—泰雅耆老口述歷史》。臺北：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