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敍銘

國立東華大學中國語文學系博士班研究生

  

作者：賴奇郁／文；黃岳琳／圖

出版社：秀威少年

出版日期：2022年2月

ISBN：978-986-99614-2-4

  

  

  《雷女悠奧》是一本經過田野調查，蒐羅彙整而成的賽夏族神話經典，配合具有族群特色的插畫，故事內容緊扣著「人─神」的互動關係，展現出族人們對於農耕生活與日常情境的豐富想像，也成為現今重要祭典「祈天祭」的來源考究之一。

  本書以繪本的形式出版發行，文字淺顯易讀，插圖色彩豐富，對於不識字的孩童或是協助解說的成人而言，兼具閱讀上的吸引力與寓教於樂的價值。舉例而言，繪者將「打雷」此一容易造成孩童驚嚇的天氣現象，轉換為明亮、飽滿的畫面感（頁18-19），而在雷女透過神力降下天雷，「田裡的雜草燒個精光」（頁20）後，插圖呈現出柔和的、流暢的色調，搭配漫天飛舞的蝴蝶，兼顧故事劇情的轉折與全齡讀者的閱讀接受；全書特別在「土地」與「田野」的描繪上，採用了相似的畫面感，也正能連結族人辛勤農耕生活及其對生命流轉的渴望。

  故事情節方面，文字雖就不同流衍的傳說進行刪節，但仍納入了不少經典的「情節單元」，包括「雷女下凡」、「神奇小米」、「整地」、「廚房變異」等，這些內容除了在其他原民族群相似的傳說中亦有涉及外，漢人或其他異民族文化傳統也有相關的記載，可見採集而來的內容不僅具有族群文化的殊異性表現，更多了時代社會的某種集體意識。

  值得再深入探究的是，《雷女悠奧》中「人—神」的互動關係，也存在著教育或反思意義的期待。從一開始「神」幫助辛勤卻艱苦的「人類」之主動善意，到最終結局的「人神」分離，這種看似單純的線性敘事結構，暗喻「神力」雖然帶來實質且巨大的幫助與好處，但卻不斷提醒著人們，「禁忌」的打破和逾越，將帶來覆水難收的危險與失落。

  對於孩童來說，或許這樣的議題有些嚴肅，然而對陪同閱讀或協助講解的成人而言，人際關係的分際以及良善社會價值觀，或許因而有了機會教育的可能。進一步來看，神話傳說中的禁忌和危險誠然與「神力」的來源密切相關（如雷女不能觸碰金屬，是與「導電」的特性而產生的災難有關），但更為重要的是，人神的「和諧」正歸因於人神界限的消除，因此我們看見身為「神」的雷女不倚賴神力，如「人」一樣勤奮地耕作、生活；然而，人、神在神話中的本質性殊異，正在於人無法如神一般的「恆善」，他們的「改變」（如不信守承諾、貪婪等）一但促使「神力」恢復（如雷女被迫觸碰鐵器，使她重回「神」的身分），那麼「人—神」的界限與關係便從此一去不復返，甚至出現相互對抗的情境與分離的結局。

  有趣的是，觀察各神話故事中「神女」甘願為「人」的敘述，大多與「愛情」有關。《雷女悠奧》的雷女下凡，除了是起初對單純族人們的愛護外，更重要的是對部落青年男子與家庭的「愛」。故事中的雷女是為難的，她知道成為人間妻子的責任與她的神力相互扞格；而青年與家人卻「連考慮都不考慮，便一口答應了悠奧的要求」。換言之，在「變」（人背棄約定）與「不變」（神對人的善意與愛護）之間，這則看似單純的食物起源神話，仍然描述了愛的美好與艱難──或者也成為各族群間，最為本質、核心的話語。

  「人定勝天」這個帶著傳統儒道哲學的詞彙，常常被解讀為「人—神」關係的對立與衝突，然而就如劉過在《龍洲集．襄央歌》說的：「人定兮勝天，半壁久無胡日月」，唯有人類安守自己的本分，所凝聚的安定與力量，便能夠超越自然界或神帶來的影響，或許也是《雷女悠奧》作為繪本閱讀之外，值得再深入思考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