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珞

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系博士候選人

  

  菲律賓呂宋島中部Cordillera山區的原住民族，常以人形作為其木雕器具、建築的設計，包括木碗、木勺、房屋柱子、門板等均可看到人形雕刻，學者認為，這樣的設計並非僅基於裝飾目的，而是與其社會價值觀和宗教信仰密切相關，例如作為儀式用途或是象徵社會地位（Tolentino Jr. 2004）。除了人形雕飾的器具與建築以外，另有直接作為神靈代表的雕刻品，同時也是Cordillera地區最具代表性的木雕：Ifugao人的人形木雕bu'lul，¹其尺寸有大有小、人形或坐或站、性別有男有女，少數雕像以稻穗、珠串或貝殼等做裝飾（圖1）。

  Ifugao人在Cordillera地區的原住民族之中，以廣大的高山梯田而深具知名度，其社會關係、階序、個人地位與財富均與稻米²相關（楊曉珞 2021）。在Ifugao文化中，bu'lul代表米神，平常放置於米倉中，保護並增加穀物的收穫。基於稻米在Ifugao社會佔有中心位置，bu'lul不但在稻米生產各階段的儀式中有顯著的重要性，也在Ifugao人的其他儀式中扮演核心角色，它們有時被視為已故祖先的化身，或用於治療等儀式與盛宴活動。bu'lul的製作需要經過特定的儀式與過程，自前往森林獲取雕刻用的木材開始，過程中均須透過mumbaki（祭司）施行儀式，最後在舉行盛宴（feast）後完成，bu'lul之靈從此便在木雕中。而由於整套儀式過程的花費高昂，因此bu'lul通常僅限於有能力負擔盛宴的Ifugao最高階序kadangyan³的成員有能力擁有。⁴

  當代Ifugao社會變遷，原有信仰和稻米相關儀式亦逐漸式微，許多原本作為傳家寶的古董bu'lul被出售，在國外拍賣會中成為價值高達百萬菲幣的文物收藏品（Lapniten 2018）。但bu'lul在Ifugao人生活中仍與稻米與農作收穫扣連，被視為保護神，亦持續在儀式中被使用（圖2），並成為Ifugao的重要物質文化之一，無論在博物館、文物展示（圖1）、甚或當代藝術創作中（圖3）都是代表Ifugao文化的存在。近年來，Ifugao地區盛行梯田觀光，在觀光客集中的Banaue市主街，販售Ifugao特色木雕的紀念品商店鱗比節次，bu'lul成為這類旅遊紀念的熱門商品（圖4），代表了Ifugao的文化特色與意象。然而這些bu'lul並沒有經過儀式的製成過程，在物質與精神層面皆未被賦予原有意義，也不再是特定階序才能擁有。此外，Ifugao人的主要生計在於稻米梯田以及游耕的混合農業，梯田上方的森林是社群共同保護的共有財產，用以維繫農業水源，然而觀光發展帶來的建設以及對木雕商品材料的大量需求，使得森林遭到砍伐，梯田也常陷入旱季缺水的困境，即便政府已立法限制伐木，大小型木雕商品仍大量充斥市面，bu'lul也一一被製成並銷售至外地。世易時移，bu'lul從Ifugao人與稻米的保護者，成為Ifugao文化的代表，但也因而成為破壞森林與梯田的木雕商品。

  

圖1　不同型態的bu’lul。本圖為Ifugao省Kiangan市原住民族教育中心（Indigenous Peoples Education Center）的展示品。

（圖片來源：楊曉珞攝，2019/4/6）

  

圖2　bu’lul在當代Ifugao人的儀式中仍具重要性，圖為Ifugao省Kiangan市2021年的稻米收穫後感謝儀式bakle，mumbaki在儀式中使用bu’lul。

（圖片來源：Clyde Sam攝，2021/9/10）

  

圖3　bu’lul在Ifugao文化中佔有重要位置，許多當代藝術家以bu’lul為題材進行創作。作品翻攝於碧瑤創意節與Tam-Awan文化村。

（圖片來源：楊曉珞攝，右上與右下：2019/4/28、左：2019/11/18）

  

圖4　Ifugao工匠雕刻小型bu’lul與Ifugao傳統屋模型，在Banaue的主街上擺售。

（圖片來源：楊曉珞攝，2018/4/26）

  

附註

[1]bu’lul有木製與石製兩種，但木製較為常見。

[2]此處所指的稻米是Ifugao人稱為tinawon的高地米（highland rice），是Ifugao人在國家引入高產稻米品種前所種植的稻米品種。

[3]Ifugao社會為階序社會，由最早抵達建社的家族成為上層階序kadangyan，其餘是平民階序tagu、再次者為nawotwot。kadangyan不但擁有最多土地與財富，也是傳統盛宴的提供者和高等儀式的執行者。

[4]本段資料參考菲律賓大學碧瑤校區Museo Kordilyera展板介紹。

  

引用書目

楊曉珞

2021　〈誰是「山上的人」？─被梯田生態場景纏繞的菲律賓Ifugao人〉。《原住民族文獻》47：60-81。

Lapniten, Karlston

2018　Selling ‘ bu’lul’ Nearly Changed Ifugao Lives. Philippine Daily Inquirer, https://newsinfo.inquirer.net/995174/selling-bulul-nearly-changed-ifugao-lives, accessed October 13, 2021.

Tolentino Jr., Delfin

2004　Cordillera Anthropomorphic Carvings: Form and Function. The Journal of History 50: 175-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