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讓我們相互理解進而和解:以「歌,住著誰的青春?──太魯閣族音樂特展」為例
本期專題
第49期
2021/11
文/蘇貞汝 Uhay Siqay
蘇貞汝 Uhay Siqay
原住民族委員會原住民族文化發展中心研究及文物保存維護專業人員
小孩問著:「為什麼你不教我唱Truku(太魯閣族)的歌謠,這件事讓我感到很自卑。」
大人回應著說:「不要再問我了,不是我不願意教,而是在我的世代,早已不再哼唱了。」
這樣的對話中,充滿著斥責與無奈的口吻,這正是母親與我的對話。才發現原來透過音樂能成為互相理解的一種可能,甚至促使一場展覽的呈現,並增進世代間對話的平台。
I.職場中學習編織出自己的旋律
到花蓮縣萬榮鄉原住民文物館工作的機緣,是因為我參與了2018年原住民族委員會原住民族文化發展中心全國原住民族地方文物(化)館研究及文物保存維護專業人力的招募計畫。該項計畫主要目的在於推動原住民族地方文化館典藏文物與策展相關業務,為此進用派駐各館的專業人員,同時為新人規劃相關專業培訓課程與工作坊,提升館員在文物保存、維護與策展的專業知能。
進入館舍前,也並非完全的陌生,因為是自己的家鄉,但對於族群文化的認識不算深入,或許可說自己的狀態,正處於在找尋族群認同的階段。幸運的是在前後任二位策展規劃解說員的協助下,讓我從第一線的工作中,理解到每項工作任務的重要性與專業性。除了維護與管理館藏文物的工作外,對於文物的相關知識如社會背景、生產過程、文化意義、當代價值都必須要經過理解、探究、應用、詮釋的自主訓練過程。換而言之,就如同先充分的認識自己,才能大方的表達自我的概念。一般認為,策展規劃解說員的任務,是帶領參訪對象與文物對話的重要媒介,所以文物詮釋為應有的專業素養,它所揭示的是文物的美學與歷史文化的內涵價值。然而我與策展規劃解說員的合作經驗中,互動最密切往往是策展的籌備階段,尤其「歌,住著誰的青春─太魯閣族音樂特展」會接續辦理的緣由,是由於2019年與時任策展員Sayun Kiyu(林湲訢)的帶領下一起籌辦的「『技.憶Baga Rudan』老布特展」打下的基礎。在該項展覽中結合了地方村鄰資源,並進入部落進行訪查(圖1),我們有如行動式的織布機,在部落穿針引線,為了勾勒部落裡頭織布的集體記憶,共同期待能編織成令人感動的tminun(編織)文化之鄉的展覽活動。
圖1 2019年辦理「『技.憶 Baga Rudan』老布特展」活動至萬榮村彭記妹耆老家中進行田野調查
(圖片來源:俞宗佑攝,2019/2/22)
然而我嘗試將「老布」的採集與在地做對話的畫面,運用自己擅長的方式,記錄並創作出一首關於織布的歌曲。創作讓我拉近與這片土地的關係,甚至提升對於族群的認同感,真正的認識tminun這項技藝,它不僅是族人所留下來的智慧,更是彼此間情感堆疊的記憶。這首歌曲名〈baga rudan老人的手〉,大意是在說明tminun狀態下的心境,以下是該曲歌詞的內容:
那寂靜的夜空,剩微弱的燈火,守候在她的ubung(織箱)身後;
雙手捧著線球,理出她的天空,期待織出下一道彩虹。
眼神透露出了感動,打轉著無所求的愛,她輕輕唱著,
pung pung tminun,pung pung tminun,
muda baga kuyuh,kana lukus nii,
Tayal suyang taan ni win。
上方以太魯閣語書寫的歌詞是過去族人流傳下來的歌謠,述說織布時織箱所發出的聲響,由女子的雙手織出的衣物或布,不論是織作的過程和成品,都是件美麗的事物。
我親身經歷的例子說明了,即便對於過去的歌謠陌生,但溶入了現今的元素後,卻可以重新產生深刻且貼切的感觸。這樣的體認,意外地讓我開啟了認識文化的不同路徑,興起嘗試運用音樂的路徑去認識不同世代的生活樣貌。就這樣,音樂展覽的籌畫,在我心中慢慢萌芽,想藉由展覽的形式,來蒐集與記錄在地族人的音樂故事,甚至當作創作的元素,讓世代間的故事能持續相互交織。
II.與Truku歌謠的距離
即便對於過去族人所吟唱的歌謠是那麼的陌生,卻也開始反思為什麼我無法像其他族群的青年一樣,自然地傳唱族歌?或許是Truku沒有所謂的階級制度,多數以家族的形式聚集在一起;再者Truku歌謠的創作靈感,就是來自生活,當下即興式哼唱著旋律與詞意,過往未有文字的記載,無法適時的學習與傳唱,1930年出生的baki(阿公)這樣說著。
細數著阿公與我年齡的差距,近60年的距離,在屬於他的世代中,Truku歌謠已是那樣的模糊,然而這段期間是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增加了Truku傳唱歌謠的困難度?所以便與團隊討論,試圖先運用文獻資料的調查,將展覽強調的青春時代,劃分出了幾個時期。依序為傳統生活、日治時代、西方宗教、國民政府、解嚴後以及當代的歌謠。
而在這樣的分類中,除了最開始採集的織布歌謠外,還有那麼一首來自傳統生活關於狩獵的歌曲,是這樣被傳唱下來的:
biyi brayaw, biyi sruhing,
kana samat dgiyaq, ga baga Truku.
(〈獵物捕獲下山〉,採集自秀林鄉)
這首歌原意為,男性獵到獵物後會將獵物先放置在山上的工寮,最後再將獵物背下山。但經過訪談耆老的對談中,理解到這首歌謠雖源自於狩獵的生活,但歌詞中卻隱藏著無盡的思念。歌詞中的brayaw原意為姑婆芋,但背後的含意卻是種植於祖居地旁的姑婆芋,並意味著族人已離開原來的傳統領域,用這首歌來懷念這一切。族人因為日治時期的遷移政策,而離開祖居地,改變了原來的生活樣貌與說話的方式,使得族人用上述的歌謠,記憶自己的文化傳統,同時教育著後代的子孫不可以遺忘。而國民政府延續了日治時期管理模式,加上禁止說方言的政策,使族人不能再傳唱屬於自己的歌謠。所幸,這時有宗教進入部落,族人利用拼寫注音符號的方式,來保存自己的語言。解嚴時期後,社會逐漸開放,使得族人能在外表現自己的身分認同與文化,例如在當時火紅的電視節目「五燈獎」中,族人們開口唱出曾經被禁止的族語歌謠。近年來,原住民族的族群意識抬頭,新一代年輕的族人,嘗試用族語創作流行音樂,成為了另外一種學習族語及文化的途徑,例如萬榮鄉紅葉村Miru Lowking(白明光)所創作的lmnglung ku sunan(想念你),描寫離鄉背井的心境,引起在外打拼族人的共鳴而傳唱一時。
回到我自己與Truku歌謠的距離,發現這樣的距離,不是只存在我個人或是Truku族群,而是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們共同的經驗,而這個經驗來自於不同時代的切割,產生各種差異巨大的情境。我透過自己上述的創作試圖拉近自己與族群的距離,而真正使我產生邁開步伐的動力,則是來自於許多部落族人的故事。
III.聽見他/她們的聲音
但往往這樣個人的生命經驗,很難在文獻上記載著,處於地方文化館的角色,要將在地的聲音呈現出來,成為一個收集知識性的平台,是件極為重要的一件事。當然剛開始的查找,確實沒有那麼的順利,需要透過「引路人」的協助,才能順利的進行故事的蒐集。而這引路人就是我的家人,感謝有他們過去在地辛勤的耕耘,能找到合適的人選,並分享這段筆者來不及參與的過去,甚至看到、聽到教科書上沒說的「實」情在眼前播映著,也才實際的了解過去的生活樣貌,或許是主觀的,但確實是他們親身經歷過的故事經驗。
投入兩個月的故事採集,將不同時代的主題做劃分,並試圖找出各時代所吟唱歌曲的關聯性為何,若不實際走過一趟,就無法理解到族人當時的心情是如何。會這樣說,是因為在我開始創作歌曲時,就已先帶入自己的主觀意識,甚至曾用責備的心情,去質疑家人對於族語歌不熟悉的狀態,但經過不同時代的族人發聲後(圖2),才確切了解,母親當時回答「我不知道族語歌曲要怎麼唱」是多麼無奈和無力的一句話。
圖2 於萬榮鄉西林村與baki Teymu Teylung(蘇千祥阿公)進行訪談
(圖片來源:彭熙婷攝,2020/7/8)
就如同上述分類的主題,找尋合適的人選做訪談,提供適切的音樂素材做延伸,團隊試圖在展覽中安排不同聲音做詮釋。透過採集找出各青春年代的象徵歌曲,邀請在地族人做聲音的貢獻,共同來參與展覽的製作,使展覽更具有豐富的的感官體驗,聽見聲音所散發出的情感與記憶。
對我來說,特別記憶深刻的是在古調收錄音的時刻,透過採集的歌曲,與花蓮縣萬榮鄉西林社區發展協會所承接的支亞干文化健康站合作,希望藉由長輩們的聲音重新詮釋歌曲的狀態。但在一開始的過程中,長輩們對於古調的印象,並非完全的熟悉,甚至透過一次次的教學方式,來做錄音前的預備與練習。這對我來說是件驚訝的事,原來這群年長的長輩們,也經歷了同樣的生活樣貌。「古調」的傳唱早已產生了距離感,並非不願意傳唱,而是當時的政策影響所做的改變。但與長輩們的互動中,漸漸開啟了古調的原貌,彼此對於歌曲間產生了共鳴,甚至修正這些採集的歌曲,並將當時所吟唱的旋律與詞意做了說明與討論,才正式進入了錄音階段。對我來說,上述的說明是難能可貴的機會,透過音樂,開啟了世代間對話的可能。甚至在結束錄音後,支亞干文健站的照服員致電說明,長輩們希望能再次回味古調的歌曲,喚起大家的共同記憶,繼續傳唱屬於他們青春的故事。
再者就是來自青年族人的訪談過程,他叫Watan Tusi(瓦旦.督喜),身為Tai身體劇場的團長,會將他設定為這次的訪談對象,是因著他的背景而選擇。了解他對Truku歌謠與舞蹈有長期的調研與認識,甚至將時代的線條用舞步交疊而創作的舞步,讓我開始思考,當代的青年族人,怎麼看歌謠傳承這件事。但當他說:「不會唱母語歌,不需要感到自卑,因為我們也有其他表現族群文化的方式。」這句話讓我突然釋懷了許多,原來他也歷經過相同的過程,但這就是世代所留下的痕跡,是屬於我們的青春故事。而所謂的釋懷,對我而言除了是放下那心中對於族群認同感到迷茫的狀態,也放下我對父母親錯誤的質疑態度,我想展覽在這刻起,已讓我學會看見事情的真相,甚至找到和解的答案。
IV.感受展場的樣貌
首先,先將展覽內容的空間圖附上(圖3),透過這張圖能初步了解展場的動線與主題,展場配置簡要說明如後。一進展場時,會看見策展人的話與裝置藝術品,讓觀眾能初步對展覽內容有自行的想像與期待,然後從序曲的故事中提出辦理展覽的動機,後續則做太魯閣族群的基本介紹(神話故事、遷移史、正名運動、服裝)到與主題連結的太魯閣族音樂概論。
圖3 展覽空間圖
(圖片來源:花蓮縣萬榮鄉原住民文物館提供,蘇貞汝再編輯製作,2021/7/10)
在前述文化背景的敘述之後,就正式轉進本展覽的重點單元「#04Qbhangi siida聽時代的聲音」,意指各世代間所傳唱的歌曲以及當時的生活背景。另透過空間的氛圍營造時代性的場域(如萬榮大戲院與歌廳),讓觀眾能近距離的體驗當時的環境。最後則提供對話的平台(分享你的青春),讓觀眾能與展場產生對話與連結;且為配合「音樂」的特性,將單元的名稱營造出音樂專輯的概念(如序曲和後續的單元順序做設計),同時能讓觀眾了解展場所規劃的動線,並以音樂專輯的概念設計出歌詞本的文宣簡介(圖4),讓整個氛圍與音樂融合在一起;且在單元的主題設計上,強調須以族語的文字放在前端,將族群的主體性提點出來,讓觀眾更清楚故事的敘述與族群間的關係。
圖4 展覽簡介文宣
(圖片來源:蘇貞汝攝,2021/8/5)
然而,整個展示內容的設計,策展團隊是如何透過展覽,來重新理解太魯閣族的歷史呢?以下將進行空間、顏色、媒材、展品與文案等項目的說明。
首先我們談的是空間,空間設計能營造出氛圍與動線,希望讓觀眾能初步認識展覽的內容。而在策畫的過程中,團隊試圖將展覽的訊息投射在空間設計裡。如在序曲的設計(圖5),放上不同時代所演繹的織布歌,希望能透過展覽開啟世代間對話的可能;尤其在進入重點單元「#04Qbhangi siida 聽時代的聲音」的展區中,可見到不同的規劃與安排;橫向的展牆(#05 Kndsan 生活、#06Qnluli 離散、#08Snhiyan 信仰、#11 Sasaw samaw電視上的我們、#12 Laqi embarah當代的我們、#13Lmnglung ku alang mu思念我的家鄉與#14Daxgal nami ka ni這是我們的土地)與直行的展牆(#07Gaku Nihung日本學校、#09Sapah mu? 我的家園?與#10Sapah mu! 我的家園!);這樣的設計其實透露出族人在不同時代的管理下,如何做出選擇,進而產生彼此間的連結。
圖5 序曲空間圖
(圖片來源:蘇貞汝攝,2021/8/5)
特別在橫向的展牆中,發現族人彼此間都有共同的信念,希望將自身的文化保留住,是透過環境的滋潤、宗教的力量、媒體的傳播、族群意識抬頭、離鄉喚起思念的情感與返鄉親近土地的故事等;以上的共通點,都是藉由音樂的創作,將文化、語言與旋律等,讓族人的生命經驗能持續的保存與記錄著,同時反映族人們所經歷的歷史過程。
而顏色,它是一種歷史經驗的揉和,但對於我這樣的門外漢,需透過專業設計師提出的建議,才能在色彩上有精緻的安排。設計師建議,以主視覺的海報(圖6)顏色作為展牆底色的延伸,較能凸顯展場間的連結與一致性。同時在溝通的過程中,希望能適切地運用色彩來傳遞展覽的訊息,給觀眾不同的視覺感受,並試圖讓觀眾看見色彩的重要性。
圖6 展覽主視覺海報
(圖片來源:花蓮縣萬榮鄉原住民文物館粉絲專頁,2020年11月21日上線)
特別在音樂時代的展區中,使用接近土地的淡黃色展牆(#05Kndsan 生活、#06Qnluli 離散、#08Snhiyan 信仰、#11Sasaw samaw 電視上的我們),是因族人在保存的信念中,強調著與土地密不可分的關係(圖7),甚至盼望著能繼續留存這單一的文化色彩而生出的設計表現。
圖7 #8 Snhiyan 信仰展牆
(圖片來源:蘇貞汝攝,2021/8/5)
而在紅色的展牆上(#07 Gaku Nihung 日本學校、#09Sapah mu? 我的家園?與#10Sapah mu! 我的家園!),明顯的襯托出在這個不同的管理制度下,族人們正歷經流著血與汗水的歷史過程,強迫自己做出無奈的選擇,卻也強硬地生存著,委身在這樣的環境中,為的是能延續這樣的血液(圖8)。
圖8 #09 Sapah mu? 我的家園?展牆
(圖片來源:蘇貞汝攝,2021/8/5)
最後,在黑色展牆上的顏色表現(#13Lmnglung ku alang mu 思念我的家鄉與#14 Daxgal nami ka ni 這是我們的土地),依我個人的印象,黑色是較能包容所有的顏色,維持著原來樣態的顏色,同時說明著當代的族人們,在經歷祖先們所走過的歷史過程,不論是以何種色調呈現,黑色都能做融合(圖9)。意味著,不論時代如何地轉換,當代的我們,也正將過去所留存的文化色彩,持續運用和生存著,而這就是屬於我們太魯閣族的韌性。
圖9 #13 Lmnglung ku alang mu 思念我的家鄉與#14 Daxgal nami ka ni 這是我們的土地展牆
(圖片來源:蘇貞汝攝,2021/8/5)
而在媒材上,主要是強調不同時代所哼唱的歌曲,而歌曲之所以能被創作出來,它的來源都是取自於日常生活。透過詞與曲,試圖挖掘出其背後的意義。不論是古調的清唱、西方樂理的註記、樂器與語言的轉變等,都是族人們唱過的歌,是抒發情感的創作結晶,屬於他們的生活記憶。
至於在展品上,透過擺放試圖喚起族人或觀眾的共同記憶,不論是傳統的織布技藝、族服配飾、樂器、照片、黑膠播放器與唱片等。我在策展的過程中發現,在記錄族人生命經驗的同時,其他的族群也曾經歷過相同的歷史過程。所以透過展品的設計,並非僅是強調單一族群的歷史經驗,也正強調著,在同個時空環境下,不同族群所共同經歷的生命經驗。
最後則是珍貴展版的文案,文案的撰寫,是依據不同時期的觀點,做單元的設計。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些展示文字並非僅是策展團隊的想像,而是從這些吟唱與敘說人的口述經驗中做出的詮釋,讓族人在這樣的公共場域中發聲,並希望藉由展覽來傳遞「真實」的訊息與意義。
V.音樂是我接近文化的開始,展覽是我與世代間和解路徑的可能
「歌,住著誰的青春?─太魯閣族音樂特展」歷經幾個不同階段的策展過程,這個展覽始得呈現在萬榮館的空間中。從2019年辦理的「『技.憶Baga Rudan』老布特展」中,透過對太魯閣族織布為主體的田調過程出發,讓我看見織布與音樂之間在太魯閣族文化的相連,並延伸出歌曲的創作。接續,與不同的團隊,歷經多次的主題式工作坊,如展覽主題的目的性、展示內容規劃、主要觀眾群設定、空間與動線的設計等,團隊間彼此激盪,讓展覽有了初步的架構與雛形,最後透過實際的故事採集,與在地的社群合作,記錄彼此間的對話,延伸了展示手法與文案撰寫的方向,這樣的過程中,不斷的討論與修正,讓展覽在這樣多元的觀點下帶出共作的重要性。
透過展覽做為媒介,讓參與的對象,看見展覽的意義,不論是從學習的角度、個人生命經驗的角度來敘述,都可能從中產生連結與對話,透過策劃展覽的過程,嘗試運用策展人、共作夥伴、吟唱敘說人的視角做研究與討論,另試圖從觀眾的視角,看見展覽所探討相關議題的回饋與延伸出的樣貌,這樣的展覽嘗試帶出議題的討論(如展覽空間中產生的對話與世代間溝通與和解),以下將依序進行說明。
透過音樂當作蒐集資料的元素與共通性,來串連各青春時代的歌曲,試圖拼湊太魯閣族歷史的樣貌,讓展覽成為對話的空間。這樣的目的是透過主題的選擇、內容的呈現與展示空間規劃達成。在展覽單元中的序曲看見,我與母親的對話,帶出彼此間渴望被理解與傳承文化的無奈。透過一首共同的織布歌曲,讓不同世代的聲音與創作進行對話,視為展覽中重要的開頭訊息之一。而在展覽預備的前期,我以練習導覽的理由,事先將母親視為觀眾的角色帶進展場中觀展,展開了第一次的對話。在解說過程中,我眼晴的餘光看見母親眼角泛著淚光,特別在進入屬於他們那時期的生活背景時,她低聲且哽咽地述說出自己看見的感動與經歷的過程,反映出這樣的展覽主題與展示手法,能建立起與觀眾之間對話的可能。
透過吟唱敘說人的分享,發現彼此間都有相同的生命經驗,可見有這樣跨世代的議題存在,需要被看見與聽見,才有釐清真相的機會,讓世代間能彼此理解與和解。正如本文開頭所呈現的無奈的情緒,對於我來說,透過展覽的過程中,發現父母親當時所提的社會背景,與吟唱敘說的族人有共同的生命經歷與記憶,也證實這樣的「真相」能在展覽中做揭露,同時也反映出過去的教育體系,因著政治的壓迫與操作,以優勢族群的思維建構出一條龍的歷史記憶,讓少數族群史觀始終難以獲得重視。
透過實際的調研發現,過去族人所經歷的生命歷程,造成歷史認識與分析上的盲點,甚至讓世代間產生了誤解,再次透過策劃展覽的機緣下,在公共空間的途徑發聲,挖掘在地的歷史,運用音樂理出彼此共同的記憶,重新建構太魯閣族的歷史觀點。這樣的歷史觀點不再只有殖民壓迫,而更呈現太魯閣族人在其中扮演的主動性。我認為「世代的對話」是原住民族社會重要的當代議題,需要被重視與共同面對,惟有重新檢視與理解過去的歷史遭遇,世代間才能朝向和解的可能。
當然在展覽中,這樣的「真實」歷程運用音樂軟性的素材做連結與呈現,主要是不希望帶出批判的意味,而是在這樣的過程中,看見族人如何在這樣的環境下做出智慧的選擇。族群能持續保存著語言與歌謠旋律的機會,甚至繼續堅守著原有的信仰gaya(規範),這就是太魯閣族的文化韌性。
最後希望透過這樣的展覽平台,讓世代間產生對話,理解過去的歷程,讓未來的路程能走得更踏實與安穩。對我而言,身為策展團隊的成員,有機會嘗試運用展覽,拋出自己的疑問或是說揭開傷疤,才可能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與撫慰傷口。這次,我選擇擅長的音樂試圖找回文化的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