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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學者的人類學偶拾──日本植物學者細川隆英二十世紀初期在密克羅尼西亞和蘭嶼行蹤的初探 本期專題 47 2021/08

文/胡哲明

胡哲明

國立臺灣大學生態學與演化生物學研究所教授

  

I.前言

  

  在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裡,有一小批15件來自密克羅尼西亞,和一件來自蘭嶼的藏品,捐藏者註明為細川隆英。它們在館內靜靜的躺在展櫃和典藏庫超過半個世紀,沒有受到太多的關注,一方面因為它們只有入藏時間(1946年),以及捐藏者名字和採集地點,而沒有其他的資訊。另一方面因為捐藏人本身不是人類學者,故幾乎不見藏品相關的文字描述或是發表文獻。在過去的文獻中僅簡略帶過這批藏品的存在,在當時缺乏其他資料佐證的情形下,歸類為偶然的個人收藏捐贈(童元昭 2005)。

  二十世紀初期及之前的許多博物學者,在進行田野時常常廣泛的蒐集跨不同領域學科的各種資料,在日治時期這類學者的代表性人物包含森丑之助、鹿野忠雄等,研究橫跨民族學、動物學、植物學、地理學等。而後由於學科領域的專業化發展,能稱之為博物學者的人就愈來愈稀少。但是二十世紀初的自然史研究者,仍然有不少保持博物學觀察的能力,特別是早期的生態調查,往往也和原住民族的生活場域重疊,所以即便是植物生態的調查者,也有時會記錄當時原住民族的一些民族植物利用,我們可以從許多文獻中看到他們跨域視角下豐富的研究記錄。

  在承接這些館藏的國立臺灣大學於臺北帝國大學時期,為配合日本南進政策,有許多的研究者前往熱帶地區進行各種調查。其中在熱帶植物調查的代表性人物之一即是細川隆英(1909-1981),他的採集足跡包含臺灣本島、小琉球、蘭嶼、密克羅尼西亞、菲律賓,和婆羅洲等地,其中又以在密克羅尼西亞的採集最為豐富。筆者任職於臺大生態演化所和植物標本館,過去幾年的一項工作為整理標本館內的大洋洲植物標本,以及針對細川隆英個人生命史進行研究,在2013和2021年有機會兩次到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檢視這批細川隆英所捐的藏品。雖然筆者並非人類學專業,但藉研究之便將所蒐集的一點相關資訊協助補註,也希望同時介紹細川隆英這位一般人不熟悉的植物學者,以及他的一些人類學相關的觀察記錄。

  

II.細川隆英的生平和密克羅尼西亞研究

  

  細川隆英1909年出生於九州熊本,後隨父親全家在1915年移居臺灣,他在1929年臺北高校畢業後進入臺北帝國大學生物學科,是臺北帝大第2屆學生。細川隆英師承植物學第一講座工藤祐舜教授,早期的研究以植物分類學為主,後期則轉向植物生態學研究。在他自臺北帝大畢業後到二戰終結的期間,細川隆英在八年內七次到密克羅尼西亞地區進行植物調查研究,發表相關的研究論文和書籍五十餘篇(鄭怡如 2016;鄭怡如、胡哲明 出版中)。

  在臺大植物標本館所藏細川隆英的標本中,採自密克羅尼西亞的有4,234份,若加上存於日本國立科學博物館的3,050份,以及存放在美國史密森尼學會(Smithsonian Institution)、夏威夷畢夏普博物館(Bernice Pauahi Bishop Museum)和哈佛大學植物標本館等地約400份的複份標本,他在密克羅尼西亞地區的植物採集總數超過7,600份,採集量可謂相當的龐大。

  雖然細川隆英並沒有留下採集記錄簿或是完整野外手稿,但根據細川隆英的標本上標籤資訊,包含採集時間、地點等,再配合他在1971年所發表〈南洋諸島の私の植物探究覚書〉一文所提及南洋的旅行日期,大抵上可以整理出他在密克羅尼西亞地區的採集歷程(如表1)。由這個採集行程記錄,再配合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細川隆英藏品的採集地點資訊交叉比對,我們可以重新看到一些原有隱藏的訊息(鄭怡如 2016)。

  首先是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所藏的15件細川隆英大洋洲物件中,依其採集來源可區分為來自科斯雷島(Kosrae)、帛琉群島(Palau),以及雅浦島(Yap)三個地點。比對細川隆英的旅程表(表1),其中他因只在1937年7月19日到8月15日有到雅浦島進行調查,故雅浦島的3件藏品(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藏品編號3438-4,3438-5,和3439)應該就是在這段期間所收集,沒有疑義。來自帛琉的11個物件相對來說較難定確切的採集年代,因為細川隆英總共去過帛琉3次,故可以推測的採集時間只能說就落在1933-1941年間,或更仔細的說,是1933、1937,或是1941其中一年。

  細川隆英來自科斯雷的藏品只有1件(藏品編號3438-1),細川隆英分別於1933年和1938年在科斯雷進行植物調查,但推測以1938年收藏本件的可能性較高,因為細川隆英在1933年只在科斯雷停留6天,且是第一次旅程的開始,他採集的重點在植物,在行李限重的情形下,加上他接下來還有3個月的行程,理應不會帶多餘的東西四處奔波。而細川隆英在1938年則在科斯雷停留了近一個半月,且科斯雷是當次植物調查的重點區域,結束後即經由橫濱返回臺灣。如此推斷下,科斯雷的藏品(編號3438-1)最有可能為1938年所採集。

  經比對整理後,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這15件細川隆英的採集品,補充其時間資料如表2。

  

表1 細川隆英在密克羅尼西亞地區的植物研究旅程時間及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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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2 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所藏來自細川隆英的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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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臺大的這批藏品中,細川隆英有5件是帶架艇模型,分別來自科斯雷、帛琉,以及雅浦三地。除了編號3438-2的船有兩個舷外浮架,編號3438-4及3438-5兩件只有船身,其餘的2件皆屬於單邊架艇,即只有一側的舷外有浮架。單邊架艇獨木舟在太平洋群島相當常見,由於在早期道路開闢不多,島嶼間或島嶼內聚落間多以這種獨木舟做為交通工具(如圖2索羅門群島到今日仍在使用的單邊架艇)。細川隆英在南洋群島採集時經常乘坐,特別是在科斯雷島時,他很喜歡坐獨木舟在紅樹林間的水道穿梭的感覺,在文章中就有特別提到在科斯雷,這種水道當地稱之為「依尼亞」(イニア,inia)(細川隆英 1934)。坐在獨木舟上可以一邊前進,一邊輕鬆的觀察四周的植物和鳥類,這可能是細川隆英對於架艇獨木舟情有獨鍾的原因。這幾個帶架艇模型大概是以紀念品的型式被細川隆英收集帶回臺灣,在帛琉所收集的木盤、故事板,以及木雕人偶大約也是以同樣的原因被收集。

  藏品編號3439,來自雅浦島的草裙,是個相對特殊的物件。一方面是因為它的體積相當大,一方面並不十分清楚細川隆英收集這件藏品的確切原因。細川隆英在1937年7月19日到8月15日於雅浦島進行調查,之後又在帛琉停留了一個月的時間,到9月22日離開。他在雅浦島採集了三百份的植物標本,在帛琉則也又採了三百份,合計六百份的植物標本在所攜帶的行李量應該算相當多,但是細川隆英仍然花了相當的力氣將雅浦的草裙帶回臺灣,應該是有特別的意義,可惜細川隆英並沒有特別留下任何註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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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 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藏品編號3438-1「帶架艇模型」,細川隆英採自科斯雷島。(圖片來源: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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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 大洋洲常見的單邊帶架艇,圖中架艇型制和圖1的藏品雖略有不同,但基本結構是一致的,在主船身一側,以兩支木條連結一長型的舷外浮架。該圖攝於索羅門群島。(圖片來源:胡哲明攝,2013)

  

  傳統雅浦的草裙由椰子葉、香蕉葉,以及一種毛蕨屬植物的葉子編織而成,當地女孩自小就開始穿草裙,並學習自己編織,有時也會用錦葵纖維取代部份材料(Falanruw 1989)。一件草裙約可穿一週,故必須要定時補充編織。成年後的女性頸子下方會垂下一條黑色的帶子,稱為marfaw’,帶子先圍繞頸部,再從胸部中間下垂,大約到肚子的長度(Ling 2011; Lingenfelter 1975; Hobbs 1922)。裙子以上沒有限定穿著,可以有不同打扮,或是完全裸露,但是只要是女性成年後,一定都會配戴marfaw’。不過自二戰後傳統的穿著就漸漸被現代服裝取代,目前只有在慶典活動時,當地人才會穿傳統服裝,而且會再加以染色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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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3 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藏品編號3439,來自雅浦島的「草裙」。長而略卷,黃褐色的纖維,很可能是錦葵科植物和棕櫚科植物的混合,接近腰部則有香蕉葉片在其中。
(圖片來源: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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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4 雅浦島傳統服裝,草裙在女性是普遍的穿著,且更多更膨鬆。
(圖片來源:二葉屋吳服店編 193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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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5 現代雅浦人在慶典活動上穿著傳統服飾。
(圖片來源:黃郁茜提供)

  

  細川隆英(1971:192)的文章中有一小段描寫對雅浦島民的觀察:「這個(雅浦)島的住民和其他島民相較差異頗大,民風保守,財產是由直徑2公尺的巨石作為貨幣,許多村落都有,常放在部落集會所的前庭。女性的服裝上半身完全裸露出乳房,已婚的婦女則自頸下垂下一條黑色的紐帶,下半身的穿著很長,走路的時候腰間都會發出沙沙聲,讓人真實的感覺身處南洋。」

  雅浦的巨石錢幣在當地被稱為rai,據信最早是由帛琉所運來(Gilliland 1975),傳說中有150片巨石錢幣被Fatha’an從帛琉帶到雅浦,成為當地的貨幣,可以依此和他人交換物件,這批最早的錢幣後來在雅浦當地的價值也最高(參見Tu 2018)。十九世紀後期美國船長奧基夫(David O’Keefe)從帛琉運來更多的石幣和雅浦人交易,日本統治時期的記錄曾多達一萬三千片以上,但今日石幣數目據信已不到一半(Gilliland 1975; Fitzpatrick 2002)。細川隆英描寫巨石錢幣和雅浦女性的穿著,都忠實的呈現了當時的住民樣貌。

  

III.細川隆英的蘭嶼研究和人類學記錄

  

  細川隆英從中學時期就以植物研究做為未來目標,一直到他戰後到九州大學任教、退休都是如此。細川隆英一生的著作超過110篇,絕大部份都是植物生態和分類相關,偶爾有幾篇科普性質的文章。至於記錄他旅行期間的所見所聞,則散見於細川隆英的四篇文章之中,包含1934年科斯雷島的植物介紹─〈生物界視察紀行─クサイエ島の植物概觀〉,1935年蘭嶼之行─〈紅頭嶼と植物〉,1937年楚克島之旅─〈トラツク島への旅〉,以及他在退休時的生涯回顧─〈南洋諸島の私の植物探究覚書〉。其中又以蘭嶼民族植物觀察和楚克島風俗的兩篇文章中,有不少當時的民俗觀察。

  細川隆英的這些民俗觀察,很可能受到他在早期的研究過程中一位同儕不小的影響,他就是日治時期知名的博物學者鹿野忠雄,而事實上細川隆英和鹿野忠雄兩人是臺北高校同一年(1929年)的畢業生。鹿野忠雄以博物學和民族學的研究成果聞名於世,在中學和大學時期就已鋒芒畢露,細川隆英和他相比低調得很多,也較專注於植物分類和生態的研究。不過他們兩人有一個共同的興趣,就是生物地理學,特別是臺灣-蘭嶼-菲律賓這一線上的生物地理界線問題,兩人個別的文章中都惺惺相惜的提及過對方的研究成果(鹿野忠雄 1935;細川隆英 1935a,1943)。

  在目前已有的記錄中,細川隆英和鹿野忠雄只有一起出過一次田野踏查,即是在1935年的夏天,他和鹿野忠雄一起去了一趟蘭嶼做調查(細川隆英 1971;山崎柄根 1998)。那年是在細川隆英完成兩次(1933和1934年)南洋群島植物調查後的一年,他停了一年沒有遠行南洋,而選擇了去蘭嶼。細川隆英在1935年發表了〈紅頭嶼と植物〉一文,敘述了這次四十天蘭嶼之行的所見所聞,另外也根據所採集植物發表一個新種植物紅頭漿果苣苔並討論其植物地理學的意義(Hosokawa 1935b)。

  細川隆英對於蘭嶼的第一印象並不太好,因為出田野的時候剛好碰到颱風(根據中央氣象局颱風資料庫歷史資料,那一年的七、八月份來了四個颱風),許多時候他和鹿野忠雄都只能忙著躲雨,出不了門。他對於蘭嶼的初期印象是:「僅僅3方里的小島上有7個蕃社,一千七百名蕃人,人口稠密……(島民)每天忙於種植番薯和芋頭這些日常食物,在雨天和刮風的日子裡也不得不為一家人工作。這是一個熱帶地區中,少見因為環境不佳而食物缺乏的島嶼。相對於南洋地區到處都是香蕉、椰子、麵包樹和木薯,當地原住民也不是不吃,但島民確實沒有普遍利用。」(細川隆英 1935a:74-75)。

  在細川隆英(1935a)的文章中,大部份的篇幅在描述蘭嶼原住民的食用植物以及整體的島嶼植物相,包含非常難得的早期民族植物記錄。以下節錄部份有關其中7種食用植物的內容,中日文名稱以及物種拉丁學名,品種名之日文應為原住民語的讀音,實際意義未註明,括弧內的斜體文字為直譯的羅馬拼音,方便讀者參考(細川隆英 1935a:76-79)。

  

(1)番薯(サツマイモ,Ipomoea batatas Poir.)

因為收穫,所以到處都有種植,是最普遍的食用作物,當地以「ワカイ」(wakai)稱之。至少有15個不同的品種被種植,其名字如下:

 

1.ウユラワカイ(wuyurawakai),或ワカイノタウ(wakaynotawu

2.ワカイノイバタン(wakainoibatan

3.イリッブリッブ(yiri’buri’bu

4.ワカイノラクアバン(wakainorakuaban

5.ワカイニナンカラグ(wakaininankaragu),或イキツン(yikitsun

6.マガヌヌバカ(waganunubaka

7.イルンルン(yirunrun

8.イバラソウヌッド(yibarasounudo

9.カリシャリサン(karisiarisan

10.ワカイノタウルト(wakainotauruto

11.マウプンソボウン(maupunsoboun

12.ワカイニタバ(wakainitaba

13.イカロアノイリップリップ(yikaroanoiripuripu

14.マララグツ、アワカイノ、ノミルク(mararagutsu, awakaino, nomiruku

15.ワカイノキラノミルク(wakainoiranomiruku

  

其中編號5,10,15的品種有普遍的栽培。

 

鹿野忠雄(1941:438)亦使用wakai此拼法來指番薯,其他常用拼法為wakay(鄭漢文、呂勝由 2000:194;董瑪女等 2012:242;董景生等 2013:165)。但鄭漢文、呂勝由(2000)使用的學名為Ipomoea hypogea (L.) Lam.。

  

(2)芋(サトイモ,或ミズイモ,Colocasia esculenta (L.) Schott)

當地語言把「サトイモ」稱之為「ケイタン(keitan)」,也就是所謂的旱芋,「ミズイモ」稱之為「スリ(suri)」,則為水芋。二者各有8個不同品種在種植。

  

旱芋「サトイモ,達悟語ケイタン(keitan)」的品種:

1.マラグタミラカスリ(maragutamirakasuri)*

2.ピピヤミニリラウ(pipiyaminirirau

3.マララクタツンミリリラウ(mararakutatsunmiririrau)*

4.マババウガミリラウ(mababaugamirirau

5.マバブルルンガウピヌビヤウ(mababururungaupinubiyau

6.マンバラ(manbara

7.マスブ(masubu)*

8.リンリン(rinrin

  

其中編號8的品種相當普遍,約七、八月時可以收成。

 

鹿野忠雄(1941:438)和鹿野忠雄和瀨川孝吉(1945:146)皆亦使用suri此拼法指稱水芋,其他拼法還有soli(鄭漢文、呂勝由 2000:243;董瑪女等 2012:201;董景生等 2013:65, 167)。而旱芋的拼法,在鹿野忠雄和瀨川孝吉(1945:147)使用的一樣是keitan,而在董瑪女等(2012:91)和董景生等(2013:65)所使用的拼法為keytan。上述有三個品種(1,3,7,星號所示)在董景生等(2013:65)的〈婆娑伊那萬—蘭嶼達悟的民族植物〉中,可以找到相對應的品種名。

  

水芋「ミズイモ,達悟語スリ(suri)」的品種:

1.アラルン(ararun)*

2.パツン(patsun)*

3.カラル(kararu)*

4.ウバン(uban

5.グラヌルル(guranururu

6.ミラカスリ(mirakasuri

7.ミニシブル(minisiburu)*

8.カナト(kanato)*

  

這一系列的品種在旱地和水田都可以種植,其中編號1和3的品種種植物的較普遍,而5號品種則是從臺灣移植到蘭嶼。編號3和7的品種生長狀況佳,在五六月時可以收成。

 

和前述類似,也有五個品種(1,2,3,7,8,星號所示)在董景生等(2013:65)的書籍中,可以找到相對應的品種名。

  

(3)小米(アハ,Setaria italica (L.) P.Beauv.)

當地人稱為「カライ(karai)」,有特殊尊重的地位,是神靈最喜愛的食物。若有人生病的話,將小米獻給神之後,將祭祈的小米給病人吃,就可以痊癒。小米產在山上,採收的時間是五月下旬到六月上旬之間。當地區分有七個品種:

  

1.アライ(arai

2.ボロック(boroku

3.トラガオ(toragao

4.ルボン(rubon

5.アララガ(araraga

6.ミニバゴ(minibago

7.リチヤイ(richiyai

 

蘭嶼小米其他拼法為kadai(董瑪女等 2012:74;董景生等 2013:166)。

 

(4)薯蕷類(ヤマノイモ,Dioscorea spp.)

當地稱為「ウビ(ubi)」,栽培的種類有9種,大部份有長久的種植歷史。

  

1.ミニママユ(minimamayu)*

2.ルグルグ(rugurugu

3.ミニマガラス(minimagarasu)*

4.ウビヌルル(ubinururu)*

5.バッタン(batan

6.ルマコー(rumako

7.ウビニヤマンマシャン(ubiniyamanmasian

8.ウビヌツクン(ubinutsukun

9.ウビヌヤユ(ubinuyayu

  

其中品種4為外來的種類。

 

薯蕷類植物其他常用拼法為ovi(董瑪女等 2012:153;鄭漢文、呂勝由 2000:215;董景生等 2013:168),或是uvi(鹿野忠雄 1941:438;鹿野忠雄、瀨川孝吉 1945:152-153),鹿野忠雄、瀨川孝吉(1945)記錄蘭嶼的薯蕷有15種,品系種類相當多,但整體來說各種名字可能包含不只一個現今植物學上認定的物種。鄭漢文、呂勝由(2000:215-216)和董景生等(2013:168-169)文中都只列了大薯(達悟語oviDioscorea alata L.)和刺薯蕷(達悟語patanDioscorea esculenta (Lour.) Burkill)兩個物種。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近年有不少論文進行臺灣薯蕷屬植物的研究,包含利用形態特徵分析的謝寰宇(2009),以及分子遺傳變異分析的徐光明(2012)和龔財立(2015),綜合各研究的結果,在蘭嶼原生或栽培的薯蕷屬植物共發現有7種,包含大薯(Dioscorea alata L.)、山芋(Dioscorea bulbifera L.)、裏白葉薯榔(Dioscorea cirrhosa Lour.)、華南薯蕷(Dioscorea collettii Hook.f.)、蘭嶼田薯(Dioscorea cumingii Prain & Burkill)、臺灣戟葉田薯(Dioscorea doryphora Hance)、刺薯蕷(Dioscorea esculenta (Lour.) Burkill)。但這些論文中的樣本雖包含蘭嶼材料,卻均無提到是否有特定達悟族品系,故仍無法得知其中的對應關係。

  

(5)甘蔗(サトウキビ,Saccharum officinarum L.)

當地稱為「オーナス(onas)」,種植的品系有4個:

  

1.ミミニバゴ(miminibago

2.バリッド(barido

3.ミニラクップ(minirakupu

4.オーナスノタウ(onasunotau

  

(6)香蕉(バナナ,Musa spp.)

當地語言為「ミネプ(minepu)」,有5個品種栽培。

  

1.ゴヨール(goyoru

2.ミニロコ(miniroko

3.アニニガラ(aninigara

4.ミニィバタン(miniibatan

5.イプサン(ipusan

  

其中品種2為過去栽培,現在已無。野生的香蕉則有:

  

1.アバカ(abaka

2.ニャガ(niaga

3.マララバ(mararaba

  

其中品種1「アバカ」有取其纖維染色。

 

鹿野忠雄(1941:438)對於香蕉使用的名字是vinivū,董瑪女等(2012)則為vineveh,均應為minepu的別音。「アバカ(abaka)」此處指的植物應為馬尼拉麻(Musa textilis Née),也是芭蕉屬的植物,但是不同物種,達悟語也另有拼為avaka(鄭漢文、呂勝由 2000;董瑪女等 2012)。

  

(7)可可椰子(ココヤシ,Cocos nucifera L.)

當地語言稱之「アンニョイ(anniyoi)」,自明治30年以來果實都有特別保護,有兩個品種:「マルマアンニョイ(marumaanniyoi)」和「アヲマン(awoman)」。如南洋地區般,蘭嶼當地人會食用椰子的胚乳,果實內的椰子水是非常美味的飲料。當地人也會將椰子堅硬的內果皮製作成搬運水的器具。

 

鹿野忠雄(1941:438)對可可椰子使用同一拼法(anniyoi),椰子其他拼法包含anyoy(鄭漢文、呂勝由 2000:238),anioy(董瑪女等 2012:16)等。細川隆英在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的唯一一件非大洋洲的採集品,即為蘭嶼的椰子殼容器(表2,藏品編號3444;圖6),由於細川隆英在蘭嶼的植物採集記錄有兩個時間點,故本件藏品的採集時間可能為1935年7-8月間,或是1943年3月。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臺灣植物資訊整合查詢系統》中,細川隆英的植物的蘭嶼行旅,總共採集了234份植物標本,他在1943年的80份植物標本,都採自於1943年3月19日。這是相當特別的狀況,一方面因為細川隆英沒有在任何發表文獻中提及1943年的旅程,一方面去到蘭嶼只採集一天的情況對他來說也很不尋常。此外細川隆英在1942年到終戰前,除了這批80份的標本外,幾乎沒有任何其他的植物標本記錄,而多花時間在文章的寫作上。證諸其時局勢不穩,這批標本也有可能是後來補記錄,而標籤上的時間出了一點錯誤,但事實如何尚不得而知。以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細川隆英的椰殼藏品來說,1935年這個採集時間點仍是比較可信的,因為他是和鹿野忠雄一起進行民族植物的調查,同時收藏相關藏品應為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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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6 細川隆英捐藏之蘭嶼「椰殼容器」(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藏品編號3444)。
(圖片來源: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提供)

  

  細川隆英(1935a:79)在文中還列了檳榔、薑、辣椒、南瓜,以及林投等的植物利用,也提及達悟族人最喜歡的臺東龍眼「チャイ(chai)」(Pometia pinnata Forst.)的果實(細川隆英 1935a:83)。這個植物也有不同的拼法,包含ciai(董瑪女等 2012:43),或acai(鄭漢文、呂勝由 2000:127)。除此之外,文章後半部則多著墨在於植群類型,以及生物地理學上從植物的角度來蘭嶼的角色,呼應鹿野忠雄和E. D. Merrill等人所提出新華萊士線北界改訂於臺灣和綠島、蘭嶼間的想法。

  

IV.結語

  

  總歸而言,本文所提及細川隆英的4篇相關文章,都有一部份的篇幅從民族學的視角描述所見所聞。其中又以他1935年有關蘭嶼植物的文章內容最為豐富,提供了早期民族植物學調查的田野資料。但可能因為這篇文章發表在不同領域的《臺灣教育》期刊,故被後來大部份的植物學者和人類學者忽略,幾乎不曾被引用,殊為可惜。

  細川隆英從1936年開始,又繼續前往南洋地區採集5次,直至太平洋戰爭爆發始終止。在終戰前細川隆英均在臺北帝大植物標本館工作。1945年8月日本天皇發布終戰詔書,細川隆英原本並不想離開臺灣,是臺大留任日籍講師的一員,但緊接下來的時局動盪不安,日籍人士惶惶終日。迫不得已,終於在1946年12月28日,細川隆英和其夫人富代,以及兩個稚齡女兒收拾行李搭船一起回到九州熊本。由於當時回日本的行李有嚴格規定可攜帶物品重量。細川隆英多年的收藏均無法帶走,除了近萬份的植物標本留在臺大植物標本館外,從密克羅尼西亞和蘭嶼採集的物件也大概因此轉送給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收藏。

  回首看著存放在博物館內細川隆英捐贈的物件,在比對植物標本資料和文獻爬梳後,背後暗藏的脈絡終於有了初步的面貌,也希望未來能有更多的有心人慢慢梳理這段塵封的過往,看到跨域視角下的原住民族生活記錄。

  

誌謝

  

  本文嘗試結合不同學科的資源和視角來進行臺灣早期博物學研究史的重新敘事。感謝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在藏品記錄和觀察上大力的協助,以及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系羅素玫老師在寫作及資料整理的指正和幫忙,同時也感謝黃郁茜老師提供雅浦典儀中著草裙人們的照片,讓本文增色不少。

  

引用書目

二葉屋吳服店 編

1935 《海の生命線我が南洋の姿:南洋群島写真帖》。電子資料,https://www.dl.ndl.go.jp/api/iiif/1223403/manifest.json,2021年6月7日上線。

山崎柄根

1998 《鹿野忠雄》。楊南郡譯。臺北:晨星出版有限公司。

徐光明

2012 《薯蕷屬植物分子親緣之研究》。國立中興大學生命科學系博士論文。

細川隆英

1934 〈生物界視察紀行—クサイエ島の植物概觀〉。《植物及動物》2(8):1421-1426。

1935a 〈紅頭嶼と植物〉。《臺灣教育》399:7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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