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兆鴻

新樣工作室 研究人員

 

  「方衣」是臺灣原住民族傳統的服飾形制，它是一種未經剪裁的服飾樣式，製作方法僅將兩片長方形的麻織布於長邊對齊縫合至中線，然後將未縫合面向前摺作前襟，縫合面作為衣身背面，再將衣身兩側邊從袖圈向下縫合而成。泰雅、太魯閣、賽德克及雅美／達悟族是臺灣原住民族中仍保有較完整方衣的族群，布農族的女子服飾很早就受漢化影響而穿漢式的服裝，唯有男子還保留傳統方衣樣式。南投、花蓮地區的布農族男子上身穿著胸兜再套上一件無袖長衣，分布於高雄、臺東一帶的族人所穿著的服飾形制上已和排灣、魯凱相近，可能受其影響，男子上身穿著加縫右襟片的長袖短衣，但仍會將無袖長上衣穿著於其外。

  圖1為南投縣信義鄉雙龍村之布農族男子無袖長衣（族語稱為habang），為國立臺灣博物館於1927-29年間所收藏，係佐久間財團蒐藏品之一。此種服飾穿著時，衣服下襬長及大腿處，由於未有綁帶，因此胸前是敞開著的，在長衣內部會穿著一件胸兜。此件無袖長衣在前襟、背面中央和衣身兩側織有桃紅色的直條形紋及三條一組的紅色直條形紋，此紋樣延伸至衣身後方靠近下襬處。重點在於背面中上方以草綠、紅、黑色線挑織成一片密集如格狀或是棋盤形的菱形織紋，此種織紋則是布農族的特色，是布農族與其他族群無袖長衣的最大分別。而長衣背面的下襬處織有幾道橫向的浮織紋，族人認為這樣的紋樣具有護身避邪的作用。

  

圖1　布農族男子無袖長衣
（圖片來源：國立臺灣博物館數位典藏［編號AT000485］）

  

  圖2為日治時期所拍攝的文獻照片，拍攝地點為南投縣信義鄉雙龍村，與圖1的無袖長衣為同一出處，此為當時的布農族人聚會情形。照片上許多男子穿著無袖長衣，從幾位側身的族人中即可見到衣身背後皆有一道寬幅的橫向織紋。

  

圖2　在家屋裡聚會的族人
（圖片來源：鈴木秀夫 1935：40）

  

  圖3同為國立臺灣博物館藏之無袖長衣，採集自臺東縣海端鄉霧鹿村下馬部落，同樣為1927-29入藏之佐久間財團蒐藏品。背面中上方同樣有一片橫向菱形織紋，使用織線有桃紅、藍、黃和橘等色。與前一件相比，寬幅較大，色彩也有不同。

  

圖3　布農族男子無袖長衣
（圖片來源：國立臺灣博物館數位典藏［編號AT000194］）

  

  然而布農族男子所穿著無袖長衣有的較為素面，有些菱形紋並非一定織於背後中上方，而是在衣身兩側及中央縫線邊緣以縱向方式織出菱形圖案。

  圖4的服飾特色除了前襟處縫有兩個彩色毛線球的編繩綁帶以外，重點則是在前襟處、背面中央和衣身兩側織有紫、紅、黃、黑的菱形紋和三角形紋，正面處從胸上延伸至衣身背面至後方下襬處。此種織紋圖案樣式的長衣亦為布農族穿著。

  布農族無袖長衣背後的菱形紋寬幅大小及使用之織線色彩，族人一般認為可能跟家族或區域性有所關聯，或是依照織作者自己的想法跟喜好，而此一說法也與其他族群不謀而合。他族服飾中，較為特殊或地區性的織紋樣式有時候即是所謂的家徽，或織者自己的意思，也或許單純只是表現自己的技能。

  

圖4　布農族男子無袖長衣
（圖片來源：國立臺灣博物館數位典藏［編號AT003135-008］）

  

  菱形是臺灣原住民族多數族群廣泛使用的織紋或刺繡圖案。同樣的圖案在不同的族群中會有不同的解讀，各族的樣式及技法上不僅有些差異，所代表的文化意義也有所不同，即便同一個族群不同的地域會有不同的意義。泰雅族人認為菱形代表祖靈之眼，有警惕與守護之意；排灣族人將百步蛇身上的紋路以菱形紋呈現，而百步蛇與排灣族的起源傳說相關。對於布農族人來說，菱形紋同樣也代表著百步蛇身上的圖紋，但百步蛇跟布農族人為世交，是最好的朋友，與族群起源並無關聯。

  關於百步蛇與布農族人成為朋友的由來，有多種說法，其中一則故事是傳說有位布農族婦女苦思如何編織一件漂亮織紋的服飾好讓她的先生能盛裝出席祭典。而她剛好看見一條百步蛇覺得蛇身紋路美麗，因此與該條百步蛇借了一條小蛇作為織布圖案的參考，其他婦女也爭相模仿，因此百步蛇身上的菱形紋就演變成為男子無袖長衣背後的織紋了（田哲益 1995：29）。

  另一種說法內容與這一則故事大綱相去不遠，同樣也是講述布農婦女為了找尋織布圖案的靈感，借了小蛇，依百步蛇身的圖案作為參考並織於布面上。但故事內容從這裡開始發生了分歧，幾天後，這位婦女忘了自己將小蛇放在甕裡造成小蛇的死亡，故此引發人蛇之間的戰爭。甚至族中專門織布的家族在這一次的戰役幾近滅亡，也導致族人不再發展手工藝品。

  人蛇之戰的故事分歧也有另一種版本，是講述借來參考作為織布圖案的小蛇在族中婦女中彼此流傳而不慎踩死（王蜀桂 2004：68）。

  許多原住民族的傳說故事皆將雙胞胎視為大忌，在布農族與百步蛇的神話傳說中，也有另一說法與雙胞胎有關，講述族人將視為不祥的雙胞胎丟棄山林，直到有天回去探視時，卻發現了百步蛇，但同樣的是，婦女將蛇身紋作為織布圖案參考（王蜀桂 2004：69-70）。

  上述四種故事雖然細節上有所出入，但皆有一個共同的中心主軸，就是布農族的婦女皆以百步蛇身紋作為服飾織紋參考圖案。而百步蛇身的紋路，正看恰巧就是菱形，側看則是三角形。

  布農族的菱形紋除了男子無袖長衣以外，也出現在布農族女子頭巾末端上的刺繡圖案上，此種刺繡頭巾亦見於排灣、魯凱、鄒等族，皆有相近似的元素圖案。有時不只是單純的菱形，而會在菱形中央添加如八角花形紋等圖案變化。至於為何布農族特別強調背部的織紋圖案，研究者及族人都認為可能與八部合音、報戰功等慶典祭儀中，男子圍圈唱歌或蹲踞的生活習慣有關。在其他族群的服飾當中，亦有此種說法，皆是為了顯露出服飾上精緻漂亮的織紋或刺繡圖案而為之。

  

引用書目

王蜀桂

2004　《臺灣原住民傳統織布》。臺中：晨星出版。

田哲益

1995　《臺灣布農族風俗圖誌》。臺北：常民文化出版。

鈴木秀夫

1935　《臺灣蕃界展望》。臺北：理蕃之友發行所。

國立臺灣博物館

N.d.　國立臺灣博物館數位典藏資源檢索系統，https://collections.culture.tw/ntm_cms/Default.aspx，2020年9月3日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