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惠

《原住民族文獻》特約學術專員

 

  1920年，日本文壇閃亮新秀佐藤春夫（1892-1964）返回故鄉和歌山縣新宮市療養，遇見在臺灣打狗（高雄）執業牙醫的同窗東熙市，這位老友見他為情所困，遂邀他赴臺散心，此舉形同為百年前的臺灣撒下一地文學種子。

  同年七月，佐藤春夫抵臺，在臺灣總督府博物館（今國立臺灣博物館）原住民研究專家森丑之助，與總督府總務長官下村宏的安排下，受到貴賓般的禮遇。在臺灣前後三個月的短暫停留期間，扣除曾渡海至福建半個月，佐藤春夫最艱辛的行程就是踏上森丑之助為他規劃的山區部落之行。自1921年起，他陸續發表以臺灣為背景的作品，《殖民地之旅》（2016）便是集結其臺灣書寫的新版中譯本（圖1）。除膾炙人口的鬼怪小說〈女誡扇綺譚〉（1925）之外，有多篇與旅途中所見的原住民有關，如〈日月潭遊記〉（1921）、〈魔鳥〉（1923）、〈霧社〉（1925）等，以原住民部落為背景的日本文學就此開花。

  

圖1　佐藤春夫著；邱若山譯，《殖民地之旅》（2016）

  

  〈霧社〉一文的起始便是駭人的暴動傳聞。在前往霧社途中，佐藤春夫於集集聽說「霧社的日本人因蕃人的暴動而全部被殺了」（佐藤春夫 2016[1925]：165），消息讓他惴惴不安，後來證實是誤傳，事發地點是撒拉馬奧（梨山部落）。抵達霧社後，他見識日本殖民政府失能的理蕃政策，在參觀小學時，目睹教師與學生雞同鴨講的窘境，同情學生「被灌輸著在他們的世界裡無法想像的其他的概念」（ibid.: 180）。佐藤春夫筆下不時流露出自我嘲諷的殖民批判，對於族群衝突、梅毒病患、賣春女等現象毫不避諱。

  協助佐藤春夫認識原住民文化的要角是森丑之助，這位「臺灣蕃通」不只安排行程，還讓佐藤春夫攜帶他的著作《臺灣蕃族志》旅行。投宿霧社時，當年輕原住民女傭看到這本印有族人照片的書籍，不可思議似地翻閱，稍後還帶一名同族女孩來翻看討論（佐藤春夫 2016[1925]：178-179），《臺灣蕃族志》這部原住民調查的知識寶庫，頓時轉化為原住民女孩的賞玩打趣的奇珍。另一篇〈魔鳥〉是帶有原住民知識的虛構小說，可清楚辨識許多賽德克語，諸如：歐多夫（靈魂）、罕格．歐多夫（祖靈橋）（ibid.: 118）、喜移累苦鳥（占卜鳥）（ibid.: 120）等詞彙，已經從田野調查紀錄，化身為小說元素，宛若民族誌書寫。

  2020年適逢佐藤春夫來臺一百周年，國立臺灣文學館推出「百年之遇─佐藤春夫1920臺灣旅行文學展」（圖2），並召集臺、日專家學者發掘更多檔案，深入解析佐藤春夫的作品，出版《文豪曾經來過：佐藤春夫與百年臺灣》（圖3）。在佐藤春夫造訪霧社十年後爆發的「霧社事件」，慘狀更甚於〈霧社〉一文描述的「撒拉馬奧事件」，宛若佐藤春夫早已預言了這齣悲劇。2020年也是霧社事件九十周年，國立臺灣圖書館推出「『原』來如此─館藏舊籍原住民族類書展」，搭配展出霧社事件相關資料，並邀請部落耆老演講（圖4）。以霧社之名，我們擁有佐藤春夫涉險探異後流露著人性悲憫的文學作品，也曾惆悵於兩敗俱傷血淋淋的殺戮歷史。在人類學家的調查紀錄、殖民地官員的報告書之外，佐藤春夫以文士之眼對原住民部落的刻畫與批判，值得百年後的讀者沉吟追憶。

  

圖2　國立臺灣文學館主辦「百年之遇：佐藤春夫1920臺灣旅行文學展」海報
（圖片來源：國立臺灣文學館藝文活動平台，https://event.culture.tw/NMTL/portal/Registration/C0103MAction?useLanguage=tw&actId=00011&request_locale=tw，2020年10月5日上線。）

  

圖3　河野龍也、張文薰、陳允元編，《文豪曾經來過：佐藤春夫與百年前的臺灣》（2020）

  

圖4　國立臺灣圖書館主辦「『原』來如此─館藏舊籍原住民族類書展」海報
（圖片來源：臺灣學研究中心網頁，https://wwwacc.ntl.edu.tw/ct.asp?xItem=71781&ctNode=2206&mp=5，2020年10月5日上線。）

  

引用書目

佐藤春夫

2016[1925]《殖民地之旅》（植民地の旅）。邱若山譯。臺北：前衛出版社。

河野龍也、張文薰、陳允元

2020　《文豪曾經來過：佐藤春夫與百年前的臺灣》。新北：衛城出版。

國立臺灣文學館

2020　「百年之遇：佐藤春夫1920臺灣旅行文學展」。「國立臺灣文學館藝文活動平台」，https://event.culture.tw/NMTL/portal/Registration/C0103MAction?useLanguage=tw&actId=00011&request_locale=tw，2020年10月5日上線。

國立臺灣圖書館

2020　「『原』來如此─館藏舊籍原住民族類書展」。「臺灣學研究中心」，https://wwwacc.ntl.edu.tw/ct.asp?xItem=71781&ctNode=2206&mp=5，2020年10月5日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