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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船與臺灣原住民的遭逢──清末以來的國際法爭議 本期專題 2 2012/04

文/羅永清

臺灣位處東亞島弧的樞紐之一,最晚在全世界進入近代的時期,就成為歐、亞及美洲航海路線的重要中繼站。因此臺灣史也在17世紀以來歐洲的擴張過程中,同時躍上國際舞台。


除了扮演船隻來往的旅站,福爾摩沙也成為列國覬覦之地。從17世紀在臺灣開始的荷蘭、西班牙及明鄭殖民史,可以看出臺灣島東西水域乃是敏感的地權政治水域,商業與政治或戰略的往來超乎想像。明朝鄭和下西洋的歷史告訴我們海上的霸權競爭中,航海技術與地權海權政治的操作就足夠使得臺灣海峽忙碌異常,也試想一艘17世紀的荷蘭船從東南亞經西部菲律賓海,再經臺灣海峽或巴士海峽到東北亞日本、韓國,中間除了要注意水文氣象,也要留心中國或西班牙殖民國的領海監控。加上17世紀以來位在東亞及東南亞海上的不同勢利如海盜或漁民的競爭,使得臺灣東西邊的水道繁忙有加。

臺灣原住民除了可以在海邊看見「不明船隻」的往來,甚至與海船互動交易。開始與西方、日本等異文化交會、體驗,也成為體驗列強殖民企圖與行動的前線。其中,東海岸的雅美族、阿美族或排灣族等常遭逢海上的船難難民,迷航或誤航的遭難船隻常常漂流登陸臺灣的海岸。


在文獻紀錄中,因風漂流的船隻登陸臺灣的事件不下幾十次。其中,美國船羅發號擱淺恆春沿海、琉球船漂抵牡丹社,是臺灣原住民歷史上兩大敏感事件,許多文獻及研究可幫助我們了解原住民種種鉅變的開始。以下參考水野遵的《臺灣征蕃記》(1874),林呈蓉的《牡丹社事件的真相》(2006)以及國史館翻譯的《處蕃提要》、陳政三譯自愛德華‧豪士(Edward H. House)原著的《征臺記事‧牡丹社事件始末》等專書,以及楊南郡在「臺灣原住民歷史語言文化大辭典網路版」的文章,來概述事件的梗概。

羅發號船難事件
同治6年(1867年)3月,一艘美國商船Rover(羅發號,又譯羅妹號、羅佛號)在臺灣南端發生海難,船長夫婦等14人上岸時與原住民遭遇,不知甚麼因由,被原住民社人所殺。處理事件的美國駐廈門領事Charles W. Le Gendre(李仙得)隨著砲船來臺,與臺灣兵備道交涉不成,美國乃派二艘軍艦砲轟原住民部落並企圖登岸,但在登陸戰中失利。10月,李仙得帶著通事前往屏東滿州鄉??束社,與瑯嶠十八番社總頭目之弟卓杞篤交涉,簽訂合約:「嗣後中外船隻遇風失事,船上設旗為憑,番人應妥為救護,不得殺害……。」這是外國人在臺直接與原住民談判的先例,造成臺灣「生番地」不隸屬清國版圖及管轄的印象。這個先例成為日後臺灣原住民歷史的重要轉折。從此船隻難民成為當時列強之間國際法的關注對象,也成為清朝與原住民的合作事項,如難民的保護與遣送,也促動了清國統治原住民的行政標的之一。接下來的牡丹社事件,更成為國際事件。

牡丹社事件
同治10年11月30日,從琉球那霸航返宮古島的4艘船遇颱風,其中一艘於12月17日漂流到八瑤灣,經過18天漂流,69名船員有3名溺死,其餘的人登陸,但不知甚麼因由,54名船員被牡丹社和高士佛社人誤殺,12名受到當地漢人鄧天保和保力庄主楊友旺保護,於第二年輾轉經由臺灣府和福州琉球館的安排,被遣送回琉球。


在明治維新茁壯的日本,為琉球爭取賠償,一方面加強其為琉球宗主國的關係,一方面試探清朝對於化外番地的管理能力。因此一方面與清朝交涉,一方面整備戰船出兵牡丹社。

牡丹社事件後日本人頒給恆春郡頂加芝來社頭目的歸順番社保護旗章。(順益臺灣源住民博物館提供)

李仙得的「番地無主論」
同治13年(1874年),日軍從恆春登陸,以優勢軍隊攻打牡丹社。清廷先後派遣閩浙總督李鶴年、福建布政司潘霨、船政大臣沈葆楨等來臺與日軍交涉,另遣提督唐定奎帶領銘軍6,500名前往枋寮設立行營。官軍在枋寮以南至楓港溪以北的海岸地帶設堡壘駐防,但始終按兵不動沒有出擊。雖然欽差大臣沈葆楨力主張開戰,但直隸總督李鴻章主張「慎固邊防,忍辱負重」,不可向日軍開火。


在此之前,李仙得在牡丹社船難事件後再度前往??束社,與卓杞篤及其義子潘文杰交涉,要求再次簽定保護海難船員安全的合約。他此次解決涉外事件的方式與立場,似乎不見容於美國駐北京公使與美國國務卿,因此被調回美國,歸國途中在日本橫濱經由美國駐日公使德朗(G. E. De Long)引見,認識日本外務卿福島種臣。由於他能提供南臺灣「番情」和民情等重要資料,被日本政府聘為外交顧問。當時他認為,臺灣「生番地」不隸屬於清國,建議日本援用國際法,藉口保護「琉球籓民」向清廷交涉,也要求清廷在臺灣島南端建設燈塔,也認為「清廷不會立即建塔,建議日本趁機自己動手興建,並派兵保護燈塔,進而併吞無主的臺灣生番地。」似乎李仙得抓著清國政令未及「生番地」的把柄,迫使清廷讓日本佔領,或讓渡、出售臺灣的化外番地。如果清廷不從,日本可以採取軍事行動,強迫清廷就範。這個背景讓我們知道牡丹社戰役背後的殖民企圖。「無主地理論」似乎成為日本出兵臺灣攻打牡丹社的理由,其欲涉入臺灣原住民區域的企圖有所浮現。


清朝政府也開始有了警覺,之後,欽差大臣沈葆楨體認臺灣海防與「生番地」的重要性,乃興建恆春城,擬定「開山撫番」的計策。原住民的歷史就劇烈地開始震盪了,而「無主地理論」也成為日後導致原住民土地流失的重要政策底蘊之一。(本文作者為荷蘭萊登大學文化人類暨發展社會學研究所博士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