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看擁有神靈的人漫遊的空間:評原英子《臺灣阿美族的宗教世界》
文獻評介
第26期
2016/04
文/林素珍
原英子(Hara Eiko),岩手縣立大學盛岡短期大學部教授,專研文化人類學、宗教學、日本民俗學,以及臺灣研究。本書是作者於1997年11月在日本九州大學大學院文學研究科的博士論文研究,1998年3月寫成博士論文《臺灣阿美族的宗教世界》,於2000年在日出版。經修改與翻譯後,2005年中譯版本在臺灣出版。
《臺灣阿美族的宗教世界》中譯本,於2005年出版(圖片來源/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
本研究的對象是南勢阿美族,田野地在花蓮縣吉安鄉與壽豐鄉。原英子於1988年8月在參觀花蓮市區附近一個阿美族村落所舉辦的豐年祭,因目睹sikawasay所舉行的儀式,而有了日後研究sikawasay的契機。本書長期的田野調查,紀錄巫師當時的各類祭儀活動,在阿美族傳統宗教和巫師日漸式微沒落的時代,時隔20多年,她的觀察與研究,為當代的阿美族巫師現況留下珍貴的紀錄。
原英子從宗教人類學的立場來探討阿美族人的宗教世界,阿美族所謂的「sikawasay」、「cikawasay」,指的是「擁有神靈的人」( si 或 ci-是「有」,kawas-是「神靈」,-ay是「-的人」),其調查的目的是因為她認阿美族各巫師祭儀是有其共通的結構,她的研究工作即是為了明白這樣的宗教結構,讓人了解阿美族巫師的宗教世界。本書分為第一部阿美族的宗教概觀。第二部阿美族的宗教空間認識與性別之關係。原英子在第一部介紹日治時期的原住民宗教研究,於第一章中將日治以來日本官方和人類學者所調查的宗教和戰後的宗教研究,進行有系統地整理歸納。第二章則探究在田野地宗教祭儀施行的情形。第三章祭祀氏族的宗教祭儀,則從司掌祭儀的氏族其祭祀內容以及與巫師的繼承相互比較,以了解祭祀氏族是怎樣的宗教工作者。書中一面紀錄在吉安和壽豐鄉的調查結果,一面也藉日治早期研究成果與當代宗教進行對話,將過去日本人類學者的研究分析的範疇,從家屋空間擴大至家屋外的生活空間以及kawas世界的空間。
第二部關於宗教的空間觀區分原理,她認為阿美族的空間觀是與性別有關的兩個原理相互重疊構成的。第一章探討方位與象徵性別如何連結,並構成阿美族的宗教世界與現實世界。第二章則是依據相對距離的遠近區分空間,而此空間也是象徵性地與性別相結合。第二部之宗旨主要是從空間觀來說明阿美族的宗教世界。
本研究對於欲探知阿美族傳統宗教的人而言,它提供綜覽回顧日治時期至戰後相關的宗教研究,對於想理解阿美族宗教研究歷年成果,本書提供一個概觀的視野。1913年起,十年中出版之《蕃族調查報告書》、《蕃族慣習調查報告書》、《臺灣蕃族慣習研究》等一系列個八冊的套書,和森丑之助的《臺灣蕃族圖譜》和《臺灣蕃族志》,都有宗教相關資料,有些缺少「宗教」直接列在「雜項」和「死亡」。有的研究將宗教列入「信仰」一節,分為神靈、祭祀、迷信三部分。森丑之助《臺灣蕃族志》,則分成祭祀、傳說、巫覡、迷信、馘首等。1930年研究則從神話系譜分析阿美族宗教。古野清人的《高砂族的祭儀生活》是以法國社會學方法分析阿美族宗教,以抽離出法則性和傾向性建構其理論。藉由原英子的分析讓有興趣日治時期的宗教研究者從本書可以有個概觀的理解。另外,她歸納出戰後阿美族宗教研究的題材,關注在神話和神靈系譜、祭儀體系、阿美族的民族宗教工作者及其宗教變遷、阿美族的空間觀、祭儀與性別及職業關係,以及時間等,不僅研究轉移至南方,研究題材也愈加深入和多元。
原英子從1994-1996田野調查,一直至1998年完成研究報告,她對於當代阿美族的宗教研究最重要的貢獻,在於以長期的田野調查方式,觀察記錄了巫師所進行的各種儀式活動,從巫師成員、組織、祭儀的種類、巫師舉行祭儀的程序細節、討論巫師祭儀的構成等,以民族誌和宗教人類學研究分析的方式記錄下珍貴的資料,在20年後成為今日重要宗教研究文獻,在現今巫師凋零式微的年代,紀錄了變遷的過程。其次對於已經衰微的祭祀家族,分析探討祭祀氏族的種類、祭祀內容與司祭者的性別。並且分析祭祀氏族的巫師化形成,說明家族的祭祀權的繼承問題,以及祭祀氏族和巫師的繼承比較,兩者透過血緣和家族來繼承,分析出祭祀氏族重視家族,巫師則重視血緣。祭祀權方面,祭祀氏族大多不希望祭祀權中斷,但巫師在無人繼承時,仍可以在幾代後再繼承,兩者有著繼承上的差異。
本書的另一個在宗教研究重要觀點的提出是,探討阿美族的空間觀與性別之間的關係。此觀點雖已有前人論及,但本研究在資料上和研究分析的豐富性和深入性,提供另一種觀看阿美族宗教的觀點。其研究推論分析出,巫師的守護範疇在部落內,對於部落外的存在物無能為力。相對地,祭祀氏族專掌部落外存在物的祭祀,因此,即使祭祀氏族在部落內也會對部落外的存在物產生影響。從其田野觀察到,巫師擁有象徵性的女性特質,而祭祀氏族則帶有象徵性的男性特質。意即,同為宗教工作者,掌管相對較近部落內事物的巫師擁有象徵性的女性特質,而掌管距離部落較遠的空間的祭祀氏族則具有象徵性的男性特質。作者提出空間與性別的連環相似性,將反覆雷同的空間觀原理當作是阿美族空間的「連環相似性」(fractal)。這種空間觀與宗教觀結合的研究,對理解阿美族文化形成另一種觀察理解的觀點。
從事神靈的宗教工作者,阿美族人相信si-kawas-ay擁有kawas,即阿美族語所謂超自然的存在及相關的能力。由kawas(眾神靈)的世界來看阿美族的宗教世界,作者闡明了kawas世界所展開的kawas存在位置和阿美族對空間的認知有很強烈的關係,作者希望透過這些觀察,來說明阿美人的空間觀,既是實際的空間,也是超自然靈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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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林素珍,阿美族人,東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學系副教授,喜歡藉田野調查順便遊山玩水親近史料中的場景,平日以拉大提琴來紓解催稿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