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頁/文獻電子期刊/期刊內容

被觀看的族群──李碩卿的原住民書寫 本期專題 17 2014/10

文/林以衡


李碩卿(1882-1944),名燦煌,又字石鯨,號秋鱗、退嬰。原居樹林,後遷居基隆,設「保粹書房」教授學子,和另一著名文人張純甫同被基隆富商顏雲年聘為賓客,往來酬唱。後又加入臺北「瀛社」、基隆「小嗚社」、「大同吟社」,以詩活躍於北臺灣的文壇。

李碩卿除以詩聞名於當世外,設帳授徒、教育學子更是不遺餘力,除教學於「奎山吟社」社長陳望遠家外。李碩卿之師李逢時為宜蘭著名文人,而他更延續先師文風,所收門人李建興、李登瀛亦為日治北臺灣著名文人。

李氏作品頗豐,但刊行者甚少。有名者如旅遊東京時所著《扶桑破浪吟草》,以及與門人李建興同遊花蓮、臺東的《東臺吟草》。《東臺吟草》一書以詩歌詳述東臺灣的風土人情以及開發情況,在文學上富有價值,詩歌中亦多保存東臺灣開發之初的面貌,具有史料貢獻。

本文透過《東臺吟草》中以原住民為主題的詩歌為例,敘述李碩卿對東臺灣原住民的形象刻劃,並發掘其筆下東臺灣原住民的風俗特點。

10317_topic3_lin (4)

李碩卿將旅遊東臺灣的見聞寫成《東臺吟草》一書。(圖片提供/林以衡)

對於原住民的刻板印象

自17世紀以降,無論是西班牙、荷蘭、明鄭、清廷或是日本殖民政府,都將原住民以武力保護家園的行為,視為對執政者的挑戰。因此,原住民多被建構成面目猙獰、出草頻繁的恐怖形象,一般民眾被教導成對原住民感到畏懼,久居書房且少問世事的文人,更是在閱讀史料或政府宣傳下抱持此偏差的史觀。李碩卿在旅遊中,也不免因過去的歷史事件而對原住民產生刻版印象。

李碩卿的東臺灣旅遊,先由瑞芳開始,經三貂嶺隧道、草嶺隧道、龜山、頭圍、蘇澳港、南澳後到達花蓮北端的太魯閣,最後經臺東繞屏東而回。李氏到花蓮後,本想觀賞太魯閣鬼斧神工的美景,卻因山道險阻而被同伴所阻止,只好悵然離開,繼續南下的旅程。但在這段由臺北到花蓮的路程中,李氏對原住民聚落多有留心,例如經過南澳時,他對南澳這個規模較大的原住民部落產生好奇:

洪荒初闢見雞豚,隔絕人寰別有村。兩壁斷崖一溪水,漢家移此亦生蕃。

耳畔頻聞蕃語呼,山頭幾處唱嗚嗚。相逢有面皆雕鑿,怪底人人視畏途。

在清領時期隸屬「後山」範圍的南澳,本是漢人足跡罕至之地,清廷為便於治理,指派羅大春將軍帶領軍隊開山鑿路。入墾之初,原漢兩群族互相攻伐,故不少漢人視後山開墾為畏途,但隨著衝突的逐漸緩和,原本以泰雅族為主體的組成分子,也摻雜了不少漢族群。到了日治時期,臺灣總督府在攻打太魯閣族的路程中,順路逼迫南澳泰雅族歸順,不過南澳仍以原住民為多。因此南澳對李碩卿而言充滿神秘感。「漢家移此亦生蕃」說明漢移民進入南澳與原住民共居的現況。但「耳畔頻聞蕃語呼,山頭幾處唱嗚嗚。相逢有面皆雕鑿,怪底人人視畏途」透露出李碩卿對原住民仍有惴惴不安之感。


10317_topic3_lin (5).jpg

南澳群的原住民形象。(攝影/鳥居龍藏)

來到太魯閣入口處後,李碩卿描述到:「蕃人三五語啁啾,似要行人入峽遊。一望煙雲迷澗壑,不知何處是林邱。」在雲霧蒼茫的深山峽谷間,仿彿傳來原住民的聲聲呼喚、卻又見不到呼喚者的蹤跡,旅遊者自身此時反而成為原住民眼下的被窺視者。到了木瓜溪,他藉由詩作〈木瓜溪〉描述溪流之美,卻也對自身安危感到傍偟:「溪流儘日水潺潺,恐有兇蕃伏此間。行旅戒嚴如畏虎,此溪過後始生還。」但作者很快地就由文學的想像中重回現實,認為因有理蕃行動,才不會讓危險重現於當下:「聞道當年佐久間,膺懲功就祀開山。能教異族歸同化,喜見編氓到犵蠻。

根據移川子之藏的研究,李碩卿到太魯閣遊歷時所想像的原住民應是賽德克中的太魯閣群(今太魯閣族)。而詩中論及日本殖民政治的理蕃政策,就不能不提臺灣總督佐久間左馬太(1906-1915)的「五年理蕃計畫」。佐久間一改歷任總督對原住民的封鎖圍堵政策,採取積極的高壓手段,但遭到原住民的反抗而宣告失敗。緊接著又推出第二次五年理蕃計畫,加強以軍警武力聯合討伐原住民,佐久間並親自主持太魯閣討伐戰役。詩人將記憶帶回對理蕃戰役的追溯中,造就全詩除了描寫、想像外,亦帶有歷史懷古、崇拜總督的味道,並寄個人對戰役的悠然神往於詩中。在〈前入山吟送王君少濤遊太魯閣〉一詩中他描寫:

生既不獲為雨霖,入山披髮開胸襟。自笑未能高蹈去,為君姑作入山吟。

東臺天險太魯閣,斷崖嶙峋深復深。天開絕境供蠻族,潭水桃花自古今。

外有溪名達奇里,無窮寶藏連海底。黃金萬億未淘披,世人眈眈視久矣。

內有洪荒古原人,鑿齒雕題文其身。功名富貴為何物,不知不識無懷民。

詩中「蠻族」、「洪荒遠古人」之語自有貶抑之意;「鑿齒雕題文其身」則描述原住民的文面刺青。而對原住民民族性的描寫,則以「奈何窮兇誇尚武」、「髑髏羅列供明禋」來形容,完全站在一個漢人的觀點。

同樣對於理蕃墾殖事業的肯定,也表現在李碩卿來到吉野村參觀之際。吉野村,舊名七腳村,即今日的花蓮縣吉安鄉,為日治時期著名的移民村之一。但,在總督府刻意地對吉野村展開建設並引進移民之前,種種作為卻早已防礙到當地原住民的生存權利。1906年8月,花蓮港支廳長警部大山十郎及其部下數人,在威里社遇到大魯閣族人出草,一陣混殺後,約有25人罹難,此事震驚了殖民政府,為了報復並打擊太魯閣族人而建築砂婆礑溪河岸至新城遮埔頭海岸的北埔隘勇線,並徵調七腳川社阿美族壯丁看守,採「以番制番」突擊太魯閣族。

1908年,總督府大量徵調七腳川社原住民為軍伕,但卻因薪資微薄引起原住民的不滿,要求調薪為日本官員拒絕後,阿美族隘勇改與太魯閣族的巴托蘭社群合作,對日本官員和警察展開攻擊。總督府於是派軍警部隊全面攻擊七腳川、巴都蘭、木瓜等社,並燒毀七腳川社房屋和搶掠物資。事變結束後,劫後餘生的原住民被驅趕至中央山脈高山內,部分族人並遭日軍強迫遷居至壽豐、臺東等地。日人在此設立移民村「吉野村」,遺憾的是,七腳川社的原住民文化也因此受到破壞。李碩卿的〈吉野村〉略述漢人到來而原住民被迫遷移的情況:

村人往稼用牛馱,共說官方補助多。習慣養成徒步懶,日騎大武共謳歌。

父老爭傳七腳村,丁多族大冠東蕃。移民一到蕃人去,猶憶林邱是故園。

全詩首段描述移民對此地開發的熱情,在官方的支持下,大家爭先恐後建設新家園,末段提到漢人多過原住民,在「移民一到蕃人去,猶憶林邱是故園」的描述中,隱約提到七腳川社的抗日悲情史,而因移民來到被迫離開家園,又含有對原住民些許同情,將原住民的思鄉之情總結於最後一句,對歷史的發展作者感到不勝唏噓。

由東臺灣繞行到南臺灣時,李氏一行人經過因「牡丹社事件」而聲名大噪的石門古戰場,他更以〈石門覽古〉一詩追悼此事,詩中為琉球漁民的枉死而感到遺憾:

可憐琉球遠漁民,因風避難遭殺戮。守土懵然昧主權,尸位素餐車無軸。

臥榻一時鼾睡容,撻伐由人真奇辱。艨艟破浪自東來,代庖遙征牡丹族。

巨?轟然石筍崩,半壁彈痕猶鑿鑿。君不見堂堂戰壘迄今存,史跡千秋留芳躅。

又不見豐碑屹屹紀戰功,西鄉將軍名赫濯。石門天險古戰場,風雨晦冥鬼猶哭。

詩人描述石門地形奇險,而原住民盤據於山岩洞穴中易守難攻。琉球漁民因風災漂流至此而受到無妄之災,李氏對此深表同情,並對原住民的行為不敢苟同。最後,日本即以琉球身為它的保護國為理由,派遣西鄉從道將軍指揮日軍,和牡丹社原住民在石門發生激戰:「巨?轟然石筍崩,半壁彈痕猶鑿鑿」正是形容戰役的慘烈。原住民不敵日本的船堅炮利,故以「豐碑屹屹紀戰功,西鄉將軍名赫濯」歌頌西鄉從道之功。但,戰後所留下的孤魂野鬼,卻讓李氏在此地時感到「風雨晦冥鬼猶哭」的悲悽之感。可惜詩中偏頗於原住民的「蠻」、「殺」,卻忽視日軍開到時對原住民的屠戮,反而大加稱讚、甚至對西鄉從道獻上景仰之意,李氏在此,仍是站在執政者的立場上替其文過飾非。


10317_topic3_lin (2).jpg

石門戰役圖。(繪圖/藤島武二)

逐漸邁向原漢同化的原住民

基於移民和開發的需要,占有東臺灣多數人口的原住民,就成為殖民政府建設開發花東地區的主力。李碩卿在遊至美崙時,見到政府僱用原住民築港的實況,他在〈米崙觀築港〉中云:「蕃人裸體赤條條,耐苦勞工夜繼朝。古俗猶存頭負載,搬運全不用肩挑。」在炙熱的東臺灣豔陽下,供人勞役的原住民遠離自我生活和文化,自願或被迫地加入建築美崙港工程。李碩卿觀察到東臺灣正在進步、文明亦隨著起飛,但他在詩中表述原住民在大太陽下工作的苦,也反映出原住民較常被役使的工作,大多都粗活為主。他也見到原住民在修築文明的工事中保有些許的傳統,例如以頭載物、不用肩挑的搬運,即是李碩卿可識別他們為受到漢化後,仍保留身為原住民的部分習慣。但,此時此刻正為日人或漢人所呼喝的原住民,當他們在豔陽高照、熱氣逼人的溫度下,以傳統方式時以頭載物,卻是為了追求他人的方便與進步,而非為自我文化付出心力時,在他們的心中,是否正依戀著那片他們應該馳騁流連的獵場呢?遠離祖靈地而到平地供人勞役的原住民,從過去到現今,到底得到了什麼,卻又失去了多少?

夜宿花蓮港時,李碩卿總結一天的所見所聞,認為原住民將會在未來歸於我族,所以他在〈宿花蓮港〉中描寫:「傍水依山小市闤,生涯猶是半人蕃。他時異族歸同化,面目何從辨陸渾。」〈臺東街旅次〉先稱讚臺東美景是:「一片平原萬頃田,海邊到處有人煙。牛車晝夜轟聲起,入市繁華作懋遷。海岸風高湧似山,輪船上下最艱難。舶舟繫纜遙牽引,人物常遭濁浪翻。」但觀察市街景觀後也對原漢同化雜處的現象而言:「物候東來眼界新,市中蕃產日鋪陳。潛移默化編氓久,欲別人蕃認未真。」無論是在花蓮或是臺東,李碩卿皆已感受到原住民在與漢人長時間的相處居住後,已漸被同化成原漢難分的情況。從最早期的原漢互相攻伐爭鬥,一直到今日原漢雜處且難以分別,而原住民所生產的作物,亦參與漢人市集的販售,彼此開始互相依賴物產的流通,這對於傳統以各部落間互通有無或自給自足的經濟行為而言是一大改變。

10317_topic3_lin (3).jpg

卑南市街(今臺東市),漢人與原住民在此交易物品。(攝影/鳥居龍藏)

知識分子視角下的原住民日常生活

對李碩卿而言,此次的東臺灣行旅不但觀賞後山之美,同時,也見識了不少原住民文化,讓他和弟子李建興得以沉浸在原住民中,此體驗與平日和文友們往來酬唱的生活有所不同。但,基於對原住民的陌生感,在過去歷史和傳聞的影響下,李碩卿對於原住民的好奇心,往往變成將原住民視為被觀看的物品,而成為帶有「凝視」(gaze)般的權力寓意,進而將對原住民生活習慣或風俗轉化在詩作中,建構原住民成為握有書寫權力者筆下的「他者」。因為透過對原住民異於漢人的生活型態,李碩卿的詩作,不但敘述原住民習性,也對比了原漢差異,建構更完整和優越的漢人身分。例如〈宿花蓮港〉描述原住民的吸菸習性:「蕃人好吸淡巴菰,男女無分手一株。煙葉自栽還自捲,怪他條似火龍粗。」淡巴菰是「菸」的別名。按李碩卿對所見原住民的描寫,原住民無論男女,盡皆手不離菸,成為一大特色。《臺灣總督府臨時臺灣慣舊調查會》中也將「吸菸」視為原住民生活的習性,認為:「男女自少年時期開始抽菸。不過,也有不用菸管的。菸具,各蕃皆相同。」吸菸,也就成為李碩卿觀察原住民時最直接的特徵。

但原住民不僅是菸品的消費者,他們也是菸品的生產者,原住民所吸的原料菸葉是自我栽種而來,可見李碩卿亦深入觀察到原住民對經濟作物的耕種能力,而非只停留在過去打獵的刻板印象。詩中描繪原住民所吸之菸:「怪他條似火龍粗」描寫原住民所吸之菸異於漢人所吸之菸,粗大無比,正是跟漢人迥異的地方,由此也可見對李碩卿所描繪的原住民而言,菸不但是生活必需品,同時無分男女菸癮極大,吸菸嗜好成為生活的一部分。而在同詩中除描繪原住民好吸菸的習性外,對於宿於花蓮港邊的在地氣候詩人亦有直接的感觸,所以:「書靜常教五夜風,襲人海氣起匆匆。旅程衣被休疏忽,此地寒溫迥不同。」久居於北臺灣的李碩卿,亦對東臺灣與北臺灣的氣候差異有所感受,相信這股來自太平洋的海風在當時必定沁入其心而讓他一夜好眠,以便培養充足精神繼續期待的旅程。

而在〈花崗山食蕃芋〉中,李碩卿品嚐了原住民美食,對山芋和檳榔留下深刻印象:「蕃婆煨芋販花崗,旦暮溫存供客嘗。自說蕃山風味好,檳榔心種最清香。」有趣的是,李碩卿所吃到的山芋並非是拜訪原住民部落,或是友人餽贈而嚐到的,主要是透過原住民的販售才得以嚐到美味,此點表現出李碩卿對原住民飲食的記載與好奇,也反映原住民在漢化後也懂得在觀光景點做生意,不再僅有過去靠打獵或耕植營生了。但,李碩卿雖然觀察到原住民已有農耕行為,可他們並不了解農作物可以儲存於穀倉的道理,這和漢人的倉廩習慣是有別的,〈薄薄見蕃屋〉後段即言:「蕃人猶未解倉儲,稻穗累累結滿廬。自愛攀援身手好,家家門外植棕櫚。」在李碩卿的觀察中,原住民雖然不懂如何儲藏糧食做長遠之計,但原住民靈活矯捷的身手讓他印象深刻,是漢人所沒有的優點。身手矯捷外,原住民的歌聲渾然天成,也讓李碩卿留下深刻印象,在〈璞石閣車中聽蕃歌〉中,他給予極高評價:

車中忽爾聽蕃歌,重譯翻來興趣多。一闋自成天籟好,新腔動我感如何。

前山鹿出忽狂吟,大有登場角逐心。怪底連聲呼負負,身無羽翼不能擒。

生涯射獵久成風,入耳歌聲迥不同。逐鹿雄心降未得,腰刀空按手無弓。

出口成歌命意奇,風騷壇坫莫言詩。熟云草昧無文化,古調偏藏沒字碑。

以趣味和感動作為全詩的起首,原住民的天籟之音,讓李碩卿對原住民無文化的刻板印象重新定義,而開始讚譽原住民文化,不再是充滿畏怕之情。李碩卿觀察到原住民打獵逐鹿所配合的歌聲各有千秋,搭配在一起交織成一首首渾然天成的樂章,而這些歌曲皆讓人有雄姿英發之感,其內容與感情不亞於讀書人耳熟能詳的風騷,聆聽起來別有風味。

10317_topic3_lin (3).jpg

日治時期原住民家屋圖。(圖片來源/《風俗畫報》)

除了吸菸、飲食和歌謠的描寫外,李碩卿在〈薄薄見蕃屋〉中也對原住民的「住」有仔細的描寫,他云:「竹片遮天木板牆,藤條編席作眠床。家家門後懸豬骨,朝夕殷勤禮瓣香。」原住民以竹片、木板、藤條和豬骨等物架構出自己的居住所,對於生活在都市、擔任基隆顏氏望族教師的李碩卿而言,此種建築雖然簡陋但頗為特殊,可謂大開眼界。李碩卿在臺東卑南時,曾見到比普通住屋還要宏偉的卑南王宮遺址,透過〈卑南王故宮遺址〉的書寫,他從斷垣殘跡中想像過去頭目在部落中是如何威風顯赫:

朝天酋長甚威風,賜錦榮歸更築宮。原上迄今存故址,鉅材化石草蒙茙。

芳草離離歲月?,蕃人未敢種桑麻。故宮頹廢休興感,多少王居噪墓鴉。

就算建築已破敗,但原住民對首領仍敬若天神,不敢在頹圮的荒地種植開墾,表現出原住民對於領導者的尊敬。但詩中也透露出一股滄涼與孤寂,畢竟見到曾經顯赫一時的遺跡時,物換星移的感慨仍充斥筆墨間。

最後,李碩卿來到東臺灣後,雖屢屢在詩作中流露出他對於原住民出草習俗的恐懼,深怕自己也成為被出草的獵物,但他對於原住民的「出草」習俗頗有認識,他認為「出草」並非源於原住民們恣意殺戮的習性,而是與他們一貫的傳統有關,〈木瓜溪〉的後半部即言:「兩岸垂垂產木瓜,蕃人出草向人誇。男兒生要求牽手,砍得頭顱換美娃。」出草雖然讓人驚恐,但卻是當時原住民成為勇士的象徵,唯有歷經過此成人考驗後,才有資格成家立業。由此可見,李碩卿在東臺灣遊覽過程中,除對總督府撫蕃政策有所理解、對原住民習俗多有認識外,雖不免有刻板印象的形容,但透過不停向前進的旅遊,李氏也逐漸了解原住民文化的特徵。

被觀看下的東臺灣原住民

透過詩歌的創作,李碩卿不但在作品中描述東臺灣景緻對他的感動,同時,也記載不少對於原住民的所見所聞,其中包含對原住民歷史的追溯、政府理蕃政策的看法、原住民的今昔之比和原住民日常生活的習慣。對於平時以北臺灣為主要活動範圍的李碩卿而言,能有機會到東臺灣一遊,將會是一生中難忘的回憶,也是首次能與眾多原住民接觸的良機。他以詩歌敘述旅遊的過程和收穫,為後人留下當時東臺灣的樣貌,以及認識當時原住民的形象。

身為日治傳統知識分子,李碩卿難免對原住民有錯誤認識及刻板想像,尤其是在文學渲染下,往往有對原住民恐懼之心過於誇大的嫌疑,這是過去時代氛圍難以避免的形容方式,也是過去人們對原住民根深柢固的看法。但,李氏在文學作品中仍保有對當時原住民生活和形象清楚的描寫,這對於後人欲由文學作品中了解當時原住民的樣貌及生活方式,仍有一定的參考價值,這是李碩卿及其《東臺吟草》帶給後世的貢獻。

最後,我們仍要思考的是,以古鑑今,生於當今的我們,是否能在尊重、平等的眼光下,與不同的群族和平往來,而能達到互重互信的正確態度,而不再是以高高在上的眼光去看待不同族群?唯有如此,才能讓臺灣不同族群都能受到重視與尊重,真正發揮臺灣多元文化的特點。(本文作者為佛光大學中國文學與應用學系專案教師)

參考書目


1. (明)姚旅(?),《露書》。

2. (清)陳淏子(1688),《花鏡》。

3. (清)方以智(1664),《物理小識》。

4. (清)阮葵生(?),《茶餘客話》。

5. (清)王士禎(?),《香祖筆記》。

6. 李碩卿,《東臺吟草》(臺北:龍文出版社,1939)。

7. 木枝籠爻、施正鋒,《加禮宛戰役》(花蓮:東華大學原住民族學院,2010)。

8. 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著、謝強、馬月譯,《規訓與懲罰》(北京:三聯,2007)。

9. 李亦園,《南澳的泰雅人》(臺北: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1963)。

10. 谷?城秀吉,《佐久間左馬太》(東京:???書房,2008)。

11. 林素珍,《原住民重大歷史事件--七腳川事件》(臺北: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2005)。

12. 陳聰明,《原住民重大歷史事件七腳川事件寫真帖》(臺北: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2005)。

13. 黃美娥主編(2013),《臺灣原住民族關係文學作品選集(1895-1945)》(臺北: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

14. 臺灣總督府臨時臺灣舊慣調查會原著、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編譯《臺灣總督府臨時臺灣舊慣調查會蕃族調查報告書》(臺北: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2007)。

15. 霍斯(House, Edward H)著、陳政三譯《征臺紀事:牡丹社事件始末》(臺北:臺灣書房,2008)。

16. 鴻義章,《原住民重大歷史事件--太魯閣事件》(臺北: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2003)。

17. 藤井志津枝,《日治時期臺灣總督府理蕃政策》(臺北:文英社,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