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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是情感的再連結 部落故事 16 2014/08

文‧圖/馬耀基朗

被歸屬於臺灣原住民鄒族的Hla'alua拉阿魯哇族與Kanakanavu卡那卡那富族原(正名前所稱之南鄒族),由原住民族委員會(以下簡稱原民會)提報、行政院核定,並於103年6月26日正式召開記者會對外宣布成為臺灣原住民第 15族以及第16族,對於兩族的民族發展來說,實為邁進另一個里程碑。

拉阿魯哇族主要分佈在高雄市桃源區,以舉行貝神祭而受人矚目。卡那卡那富族主要分佈於高雄市那瑪夏區,目前積極復振傳統河祭。兩個族群人數各約 500人左右,都不超過1000人,雖於日治時期以來隸屬於鄒族,但與阿里山的鄒族在語言上有極大差異,同時受到周圍布農族影響,而有逐漸布農語化的趨勢。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於
2009年將臺灣拉阿魯哇語以及卡那卡那富語列為「嚴重瀕危」且即將消失之語言,原民會已啟動「搶救原住民族瀕危語言計畫」,將兩群語言即日起納入計畫內。

三族一家人的緊密情感

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在正名的過程中,政大原住民族研究中心曾辦理公聽會,發現兩地區的意見南轅北轍,鄒族人希望能夠盡一切力量積極說服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打消正名訴求,並希望由阿里山兩部落頭目帶領族人,親自至高雄去遊說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人。但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認為讓鄒族人來高雄,是很失禮的,因此決定親自至嘉義阿里山鄉說明他們的正名訴求,以請求支持,遂於101年9月8日早上,在阿里山鄉公所會議室,舉行「南北鄒民族認定過程研討公聽會」,三族人相互進行意見的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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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公聽會的報到情形。

筆者有幸參與該場的公聽會,當天阿里山地區天空晴時多雲偶陣雨,宛如大家的心情,極度忐忑不安,不知屆時三族人見面後會不會在溝通過程中反目成仇、怒目相對。
但當拉阿魯哇與卡那卡那富族人陸陸續續到達時,阿里山鄒族人以熱情的擁抱與慰問的方式迎接,令我們第三者在旁誤以為今天是親族聚會的場合。事實也是如此,因為有許多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的媳婦、女婿是來自阿里山鄉,而阿里山鄉也有許多是從高雄嫁過來的媳婦,也有不少是特定來鄉公所與親人聚會。

進入到會場後,自我介紹畢,各族人開始表達自我的意見。阿里山的鄒族汪俊松頭目認為阿里山的鄒族人與拉阿魯哇族、卡那卡那富族的人都是親戚,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也是從阿里山發源過去的,不應該要獨立區分出去,應該要一同為鄒族努力,特別是未來要針對鄒族的自治努力,其他的阿里山鄒族人也一致要求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的人不要從鄒族分出,畢竟相互間通婚頻繁、後代血緣關係密切。甚至阿里山的鄒族還自我檢討,認為對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的人長期過於疏忽,沒有照顧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的人,未來一定會好好協助;並且認為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的人區分出去,在利益優惠上不但沒有增加或改變,反而會削弱鄒族整體的勢力。

然而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的人仍認為還是要區分出來比較好,雖然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的人不否認雙方的通婚與血緣關係,也知道優惠利益上沒有增加,誠如卡那卡那富族族語老師孔岳中所說的,足以代表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的心聲,他說:「2012年倫敦奧運,代表臺灣出賽的柔道選手杜杜凱文是鄒族人,我身為鄒族感到驕傲;當棒球選手鄒族的石志偉,打出安打時,我身為鄒族也感到驕傲;當外面的人稱讚鄒族人聰明、漂亮、有能力時,我也以身為鄒族人感到驕傲。但是當孩子問起我們什麼是Hla'alua語?什麼是Kanakanavu語?為什麼與鄒族語不同?我不知該如何回答。當Hla'alua語以及Kanakanavu語急速消失時,我們真的感到十分痛心,我們與阿里山鄒族人血緣密切、關係密切,我們不否認,但是我不願意讓 Hla'alua語以及 Kanakanavu語消失在我們這一代手中,也不願意讓Hla'alua以及Kanakanavu文化消失在我們這一代人,我們決定為文化命脈努力。我們正名不是要取得任何利益,就請你們以兄弟都長大成人、需要分家的態度來看待我們,我們還是不會忘記與阿里山鄒族人的關係。」

感性氛圍與理性訴求的公聽會

當大家充分在研討公聽會陳述完意見後,我看到了以下的畫面─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的人特定釀製小米酒、殺烤豬隻,擺桌宴請阿里山鄒族人,雖然阿里山鄒族人接受邀請吃飯,但一向有好酒量、喜吃烤豬的阿里山鄒族人卻對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所準備的小米酒與烤豬原封不動,當有不知情的阿里山鄒族人欲動筷享用時,立即會被告誡說:「這是南鄒人準備的酒與豬,你喝下酒吃下肉,南鄒人就會遠離你而去,不再是鄒族人了。」這時阿里山鄒族人會立即停止喝小米酒與吃烤豬,僅食用當地的啤酒與阿里山出產的菜餚,宴席的過程中,幾乎是兩個阿里山鄒族對應一個拉阿魯哇族或卡那卡那富族族人,欲以酒灌醉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人,並要求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人先擱下正名訴求,暫停申請,有事好好商量,阿里山鄒族人會盡全力協助。

筆者屬於撒奇萊雅族,蒐集自邵族以來有關各民族正名的資料,也親身參與自太魯閣族到賽德克族的正名運動,各族正名運動的風格與正名之關係及民族間的對應均有所差異。以邵族為例,邵族亦是從阿里山鄒族所分離出來,雖然鄒族人亦曾極力挽留,但是卻沒有這次來得強烈,或許是因為通婚的頻仍,使得三族人有著一家人的緊密情感,這種感覺筆者最能深刻體會,因為撒奇萊雅族與阿美族的關係,絕不遜於鄒族與拉阿魯哇族、卡那卡那富族。鄒族在這場公聽會是以營造強烈的感性氛圍,再以細膩地理性來說服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打消正名念頭,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正名則是順著感性的氣氛,來理性地說明正名的訴求,雙方在宴席上你來我往。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正名後,對兩族來說,有多大的影響,這必須要長期繼續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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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族達邦部落頭目發言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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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族意見領袖於用餐時進行意見交換。

借鏡撤奇萊雅族的文化復振經驗

以撒奇萊雅族的經驗來看,當撒奇萊雅族從阿美族分出後,一切所提出的文化語言復振訴求,都必須由自己族人來主動進行,已經無法要求其他族人,特別是要求阿美族人來義務協助。撒奇萊雅族正名後初期,除了面對人力與資源的不足外,更面對同一家人但不同族人的情感挑戰,造成不願顯性認同撒奇萊雅族,最常見的就是欲變更族籍的登記申請時,家中阿美族家人會語帶威脅說:「變更族籍就不是一家人!」。但撒奇萊雅族始終如一地告訴阿美族人:「吾愛阿美族,吾更愛撒奇萊雅族!」為了文化語言能夠延續下去,我們必須要這麼做。

經過 7年的努力,雖然仍舊面對許多重大的困難,但是至少與阿美族的關係已不像之前的緊張,而更加融洽。當撒奇萊雅族在進行文化復振,特別是語言的搶救時,阿美族人才深刻體認到兩種語言的極大差異,開始同情、尊重與重視,甚至一同協助撒奇萊雅族的文化復振工作。當得到阿美族人的諒解與協助時,讓許多從小接受阿美族文化薰陶的撒奇萊雅族人,內心更感激阿美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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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公聽會之三族族人會後合照。

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將來面對的挑戰,應該會與撒奇萊雅族類似,但我認為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會以同樣的智慧解決挑戰,應該會更加尊敬鄒族,而鄒族也必能更加諒解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的訴求,當情感更加緊密後,文化語言復振將會增進不少的助益。


(本文作者為國立臺灣史前文化博物館南科分館籌備處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