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族戰祭mayasvi
本期專題
第13期
2014/02
文.圖/浦忠勇
戰祭,鄒語為稱mayasvi,或稱meehangx,其最原初的意義,是與獵獲首有關的儀式,也是部落集體性的宗教活動,在此意義上它象徵著鄒族的整體。1915年由日本學者佐山融吉在《蕃族調查報告書》所記錄的鄒族戰祭文本:
有一人切下一塊豬肉,插在一根竹子上,作餵食新人頭狀,隨後將那根竹子插yono樹上。這是餵過新人頭之後,還要留下來給未來的敵靈吃。緊接著,從竹竿上取下新人頭,用一塊盾牌墊著,放在院子的中央,僅由主祭者們環繞其周,跳舞五次。舞畢,將新人頭收進「skayx」(頭骨籠)之中;人頭可以帶皮帶肉??。(〈特富野社戰祭〉。佐山融吉,1915。余萬居譯,1983)
這段儀式記錄片斷中,相當深刻描寫了戰祭原本的核心儀式──「人頭祭」。戰祭源自鄒族農耕狩獵的宗教儀式,在社會文化變遷之後,部族之間的獵首習俗已經消失,然而戰祭持續在鄒族特富野社及達邦社舉行。被捲入現代社會的戰祭,同樣超越部落及家族的層次,是鄒族的集體性祭儀,也因著戰祭的集體性,產生大社、鄒族、共同體、族群關係等等想像。因著戰祭的集體性特質,族人會利用祭儀時間返鄉參與並呈現自我的族群性,另外也能吸引外界訪客前來部落觀賞凝視,因而轉化了它原有的內容、形式和意義。1999年特富野社戰祭活動的海報主題為「庫巴之火」,其文字內容如下:
鄒族的Mayasvi,有很多名字──戰祭、團結祭、敵首祭、凱旋祭、豐年祭;謙卑學習祖先的智慧,昂然立足今天的部落,勇敢迎向未來的世界;今年二月十五日,在特富野,我們共同燃起庫巴之火。(1999年特富野戰祭宣傳海報)
鄒族特富野社戰祭舞圈。
海報的設計內容,是向族人及外界訪客解釋異於傳統戰祭的「新意義」,透過戰祭重新模塑新的族群想像,要復振「庫巴之火」之鄒族集體象徵。然而,新的部落權力體系、新的祭儀凝視者以及外界訪客的出現,戰祭即跨出它原來的人頭祭界限,轉化成為更為多義與紛歧的文化展演。為了行銷戰祭和鄒族意象,展演與互動型態也跟著變動,如達邦社戰祭為了疏導大量的訪客而引進大型電視牆,許多人只能從電視牆觀看戰祭的畫面,因而鄒族意象與集體性反而在影音科技的引進下,顯得更為斷裂、模糊與不連續。
部落原本只傳唱源自傳統的民族古調,如今的鄒族樂舞除了古調之外,已經混入流行的搖滾樂風,或移入西洋宗教音樂,因而混雜性的形式成了部落樂舞新風格。樂舞文化如此,社會、經濟、政治以及語言、建築、飲食、習俗、信仰以及價值觀等等文化,亦復如此。部落文化幾乎都成了嫁接、拼貼、移植或是即興創作下的「新混雜文化品種」。
舞台化的祭典樂舞
鄒族傳統祭歌的特色,表現在緩慢、自由的節奏以及完全四、五度的和聲特性。這樣的合唱型式,的確顯示了秩序、神祕、混厚沉穩的藝術效果(錢善華,1989)。浦忠勇(1993)採錄了近70首歌謠,即認為祭歌是最具表演性的樂舞類型,從其神話傳說、祭歌語言、歌詞內容、演唱形式、節拍特性、祭歌舞蹈、和聲特色等特質,均有引起閱聽觀眾的觀注。音樂學者吳榮順(2004)更認為,鄒族戰祭歌舞是以速度緩慢、和聲混厚、圓形舞圈以及四拍為主的舞步為其主要特色,這樣的歌舞特性容易引起引發祭典神聖、神祕氛圍,在戰祭活動中我們很容易看到觀眾專注地觀賞祭典歌舞。總之,戰祭樂舞的特質,除了讓它承載著族群文化的美學符號,也隱含了祭儀與表演舞台結合的可能性,樂舞張力,容易讓它成為當代藝術保存、創作以及觀光凝視場域下被關注的寵兒。
對祭儀的懷舊
許多鄒族人參加祭儀的心態,希望能在祭儀的元素與氛圍中找回過往歲月的美好,另外也給外界呈現遠古又充滿特殊文化符號的古老儀式。部落長老常提到,「要恢復源自傳統的儀式,讓鄒族人知道自己的過去歷史」,因此回復、接觸或是保存傳統,成了參與祭儀的一種想像和期待。
祭儀懷舊,可視為對鄒族歷史文化的記憶與延伸,特別是在當代社會變遷與動盪導致過去事物的快速流失,族人總會對傳統產生心理上的眷戀、不捨、感傷和渴望;甚至,對現代化疏離、現實的社會產生反感和厭惡,希望籍著祭儀的機會返回部落,完成族人儀式化的心靈返鄉與沉浸行為;另外,有的族人無法返回部落參加祭儀,就在他鄉或都會的現代住屋,留著祭儀象徵的物品,填補對傳統祭儀的渴望。這些現象,說明了生活在現代社會的族人對傳統祭儀有著深刻的眷戀和懷想。
(本文摘自〈鄒族戰祭的意義與詮釋〉,原載於《臺灣原住民研究論叢》第10期,2011年12月,頁95-124。作者浦忠勇為國立中正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