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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社事件的地圖史料與空間探索(中) 本期專題 8 2013/04

文/黃清琦

三、日本出兵的準備

牡丹社事件是日本明治維新後第一次海外遠征,面對不熟悉的地理環境,日本到底準備了怎麼樣的地圖呢?

從日本公文書館的內閣檔案中,可以查到以下幾則線索:

■ 1873年8月29日,海軍省決定派遣測量船測量臺灣近海。9月4日,春日艦出發。【18】

■ 1874年5月7日,蕃地事務局致海軍省,有關〈臺灣島清國屬地部〉、〈臺灣南部之圖〉、〈臺灣全島之圖〉為當局所急需,請允播發。【19】

■ 1874年8月10日,蕃地事務局再度致海軍省,前述三圖與〈臺灣島淡水多口嘈蛾國姓四港之圖〉為當局至急僅要,請再播發。【20】(圖8)

牡8圖8:明治7年8月10日,蕃地事務局〈海軍省へ台湾全図必用ニ付往復〉的檔案,日本公文書館藏。

1874年5月7日,當時日本遠征軍已經出發,正在海上;8月10日,則日本已經結束三路圍攻牡丹社的戰役,分兵駐守恆春半島。可知日本此次遠征臺灣所依靠的地圖資料,就是〈臺灣島清國屬地部〉、〈臺灣南部之圖〉、〈臺灣島淡水多口嘈蛾國姓四港之圖〉、〈臺灣全島之圖〉這4份。以下分頭探討這些圖的來歷與內容:

1.〈臺灣南部之圖〉(圖9)

此圖是李仙得繪製,日本政府翻譯為日文版,繪圖範圍為恆春半島。蕃地事務局《處蕃始末》撰寫了一篇「題解」(李仙得台台湾南部ノ図ニ題スル記文),說明此圖是李仙得以英、美海軍所製的地圖為基礎,加上自己於1867、69、70、72年四度來臺見聞及自身測量,手稿於1872年11月繪製而成。【21】此圖和前述李仙得擔任廈門領事時製作的〈臺灣與澎湖地圖〉相比,海岸線的描繪幾乎是一致的,內容資訊則更加豐富,包含:

(1)漂流船遇難地點。包含1867美船羅發號、1869年馬來船、1869年英船、1871年琉球船船難的地點與死亡人數,為日軍攻臺的行動合理化的宣傳。

(2)地形。在社寮(射藔)外海標示「此處海岸平穩適合軍艦登陸」,社寮南邊標示「此邊礦原平野是可用武之地」,西海岸琅𤩝灣以北註記「斷岸絕壁」,以南標示「海岸岩多」,東海岸標示「此邊山多」,可知日軍登陸射藔是接受了李仙得的建議。

(3)族群分布。半島北部標示「牡丹地」,「牡丹社人之總數臆測三千人」、卓篤某厝(卓杞篤)南邊標示「此處生番兇悍凡一千五百口」、琅玉喬山西側標示此處「此邊住熟番凡二千」。

(4)其他。包含聚落、番社、山峰、燈塔、道路等。卓杞篤的住宅與李仙得與卓杞篤的會面訂約處都特別標示。

從此圖的資訊來看,日軍登陸射藔及以牡丹社為首要戰略目標,應該就是接受了李仙得的建議。【22】另外,原本在李仙得英文圖上,縱貫恆春半島的土番界卻刪去了,半島的東西岸都被日本視為蕃地(實際上清政府也認為枋藔以南都是番地),給予日本登陸半島西岸和占領整個半島的合理性。

牡9圖9:〈臺灣南部之圖〉,李仙得繪製,約1873年刻板,臺灣圖書館藏。此圖應是以李仙得“Formosa Island and The Pescadores”〈臺灣與澎湖地圖〉為基礎,增添細部資料而成,但英文圖上的土番界卻刪去了

 

 

 

 

 

 

 

 

 

 

 

 

2. 〈臺灣全島之圖〉(圖10)

此圖有兩種版本,一種無製作者標示,另一種標示為日本海軍水路寮海圖第32號,內容則完全一致。前文述及1873年9月,日本海軍省派遣測量船「春日艦」測量臺灣近海。日本在1871年雇用英國技師教導大比例尺海圖製作,一開始就是用春日艦測繪北海道和陸中港口,1872年完成第一張海圖,即水路寮第1號〈陸中國釜石港之圖〉【23】。也就是說,日本剛製作完成第一張近代海圖的隔年,就到臺灣測繪海圖。

本圖測繪精度不能算是很高,南澳-花蓮間,臺灣府城甚至恆春半島的海岸描繪都不精確(牡丹社的位置還標在車城之南)。從地圖內容來看,本圖是海圖,繪製內容應海岸線的描繪和近海水深為主,卻在恆春半島陸地上出現「此地險阻深山幽谷殆無橋路」、「此地土蕃之巢窟」等字樣,不是一般海圖會記錄的內容。本圖在恆春半島西海岸琅𤩝灣以北註記「斷岸絕壁」,以南標示「岩石盤(土番)居」,以及東海岸「琉球人遇害」、南灣「米人遇害」(美國人遇害)等註記,又在在出現李仙得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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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0:〈臺灣全島之圖〉,日本水路寮海圖第32號,約1873年,臺灣圖書館藏。此圖是春日號測量臺灣近海的成果,恆春半島部分增添李仙得地圖的資訊

3. 〈臺灣島淡水多口嘈蛾國姓四港之圖〉(圖11)

這其實是4張圖,分別是水路寮海圖第13、14、15、16號海圖,其中「多口」是「打狗」(高雄)、「嘈蛾」是蘇澳,國姓港在臺南府城、安平稍北。從圖上日文註記來看,這些圖是取材1855-65年的英國海圖改繪的。這些圖是李仙得所提供,或日本政府透過其他管道取得,還有待進一步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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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1:〈臺灣島淡水多口嘈蛾國姓四港之圖〉,日本水路寮海圖第13-16號,約1873年,南天書局藏。這些圖是取材1855-65年的英國海圖改繪,以供出兵臺灣所需。1873年11月水路寮「諸港図配達方」海圖目錄已有此圖。

 

 

 

 

 

 

4. 〈臺灣島清國屬地部〉(圖12)

本圖是傳統方志或輿圖式的地圖,根據日本公文書館所藏的手稿,此圖係密抄自臺灣鎮總兵張其光(任職期間1873-77年)藏圖【24】。本圖是山水輿圖改繪,測量精度很差,枋藔以南只有加洛堂、琅𤩝幾個地名,對牡丹社等地內容全無。究竟此圖是日軍對進一步軍事行動(攻打臺灣西部,清政府控制區)所需,或只是提供清政府未能有效統治番地的宣傳,也待進一步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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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2:〈臺灣島清國屬地部〉,國立臺灣圖書館藏。此圖系根據臺灣鎮總兵張其光藏圖改繪,約1873年刻板。

雖然日本在出兵之前,已經有李仙得的情報,並派遣間諜赴臺,如樺山資紀到大南澳進行聯絡當地原住民工作。從日本在牡丹社事件時所使用的這些地圖來看,仍是在空間認知很有限的情況下做出的冒險遠征。據《甲戌公牘鈔存》所載,「是年二月間日本人水野遵等到柴城(車城)、社寮一帶查看當地形勢、繪製地圖起,他們就帶著李讓禮所繪舊圖,沿途查對」【25】。因日軍使用先進武器對付原住民,又得籠絡分化之功,以及清軍固守大營未與日軍作戰等因素,才使日本在牡丹社事件中獲利。當時參與征臺的樺山資紀、水野遵、佐久間左馬太都因此與臺灣結下淵源,在20年後成為日本統治臺灣的要角。【26】